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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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归把谢远树放在床边上坐着,谢远树赶紧起身,光着一只脚踩在水泥地上:“我衣服是脏的,别把被子坐脏了。”

成归只好先拿了一双鞋给他穿着,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去打了盆热水进来,先拧了毛巾给他擦脸,又把拧完毛巾的水倒进另一个盆里,给他泡泡脚。

谢远树都乖乖照做。

成归又出去找老乡借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孩儿洗澡的木盆,摆在宿舍房的中间地上,再打了一桶热水来,试好水温,把自己的干净衣服放到床上,言简意赅:“洗澡。”

说完,他就出去了。

先前那话痨也出来打水,见着了成归就问:“谁啊?”

成归说:“认识的。”

“废话不,当然你认识的。我是说谁这时候来找你?我还以为你女朋友呢,一说是个男的,你弟弟啊?”

成归点点头。

“哎,不是你家里有事吧?”

成归摇摇头。

那人见他实在不想说话,也不说了,打了热水回去。

成归在屋檐下又坐了很久,大约一个多小时,外头有人说开饭了,他起身去打了一份,端着回屋,敲门:“洗完了吗?”

里面传来回答:“洗完了。”

他这才推门进去,见谢远树已经自觉地钻在了被子里面,露出一颗脑袋看他:“我冷,就钻被子里面了。”

成归拿了个塑料文件袋放床上,把饭菜放在上面:“吃饭。”

“你只打了一份?”谢远树说,“我来的时候听司机说,你们现在吃饭都有定例,多的没有,我是不是给你添很大的麻烦了?”

成归说:“是。”

闻言,谢远树低着头,难过地说:“我担心你,听说你们这里特别危险。”

成归平静地说:“你过来,这里仍然危险。”

谢远树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是啊。”

他端起饭碗,舀了一口饭,吃在嘴里,突然哭了,一边哭一边吃,这么吃着吃着,自然就会打嗝。

人不在眼前就罢了,都在眼前了,成归无论如何也没狠得下心,走过去轻轻地顺着谢远树的背,沉声说:“吃饭的时候不要哭。”

“你不要我了。”谢远树一边打哭嗝一边指控他,“我给你写那么多封信,你一封也不回,我每天都去看信箱,每天都没有。”

成归没说话。

“你肯定觉得我特别烦,你就不要我了。”谢远树哭得更厉害了,还试图憋回去,肩膀抖得不成样子,一边还要往嘴里塞饭。

“不会。”成归伸手接过饭碗搁在一边,示意他看着自己,仍然试图把道理说清楚。也只能这么做,成归除此之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但不是——”成归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不是同性恋意义上的。”

谢远树红着眼看他:“那、那我让你不准跟别人谈恋爱结婚呢?”

成归几乎没有多想,就点头:“可以。”

谢远树继续问:“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能这样?”

成归也不知道。

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他本来就没有找对象的强烈意愿,当初和老同学试着处,不过就是年龄到了,看着周围同龄人逐步迈入婚姻,这件事情就像人生的一个阶段,而他和她只是顺其自然地去完成这个阶段大多数人都要完成的一个任务,就像小时候进学校读书一样。人到了年纪就要进学校,人到了年纪就要迈入婚姻,都只是人生的一个过程。但跳过这个过程,也不会死人。

何况谢远树的反应这么大,那这个顺其自然的任务就成了麻烦,成归也就觉得放弃都没有什么可惜的。

他并不觉得这就代表他对谢远树有不该有的怪异的、畸形的想法,不过是谢远树在钻牛角尖。

谢远树每一次都懂见好就收,见成归沉着脸不说话,也不追着刨根问底,转而道:“那你答应我了,你以后不准跟别人谈恋爱结婚,不准生小孩,不准和别人发生关系,亲嘴也不行,拉手也不行。”

“……”

成归皱了皱眉,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谢远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谢远树催他:“你是不是答应我了?”

成归沉吟片刻,道:“与此相对,你打消你的想法。”

谢远树顿时支支吾吾起来,目光有些闪烁,看他一眼,又有几分心虚地看向别处。

此时的天色渐渐黑了,本就被连天的雨云遮得昏昏暗暗,为了节约用电,屋里也没开灯,矮窗子上贴着旧画纸,更显得暗淡。就在这暗淡的屋子里,谢远树更白了起来,一张俏生生的脸,一双水漉漉的眼。

成归却没有多看,放下一句“吃饭”就收拾了谢远树换下来的脏衣服出去洗,洗完拧干抱回屋里,就挂在墙角的绳子上,把洗澡盆里的水倒进桶子里,将桶子拎出去倒掉脏水,洗澡盆却没还,立在墙边。

忙完这些,天色更黑了。

谢远树没胃口,扒着饭菜,看着成归忙碌,大半天只吃了一点点,把碗放到一边:“吃饱了。”

成归看了眼几乎没动的饭菜,沉声道:“多吃点。”

“不是我挑食,我不舒服。”谢远树委屈地说,“我可能有点发烧。”

“……”

成归又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有点热。想一想,也正常,这种恶劣的环境,谢远树哪里遭遇过,一路上没出大事都算运气好。

但天已经黑了,没办法把谢远树送出去,只能等三天后的补给车再来时,他就带着谢远树跟车出去,把人送回家,再回来这里。

一面打算着,成归一面去其他人屋里借了退烧药过来,喂谢远树吃下了,看着谢远树闭眼像睡着了,这才端起那碗冷掉的饭菜,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安静地吃了起来。

谢远树却没有睡着,他偷偷地睁开眼睛,看着成归,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成归吃完饭菜,把碗拿出去洗了,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又回到屋子里,锁好门,坐回小板凳上,靠着墙放空。

他无处可去,床自然是不便上的;也不敢去别人房间里借住,恐防谢远树半夜闹事;坐在门外廊下,大概自己身体再好也会被一夜的冷风吹伤:如此,他只能坐着。

没坐多久,成归听见床上的人动了动,嘟囔着:“冷。”

是冷,这里昼夜温差大,转移的时候又没顾上带被褥,就这还是到处和老乡借来的,被子里面的棉花都结块了,成归早两个小时还庆幸这被子尚算干净,否则谢远树更要吃苦头。

谢远树见没人应,又小声说了句:“好冷。”

“……”

这里连煤炉子都没有,烧水都是土灶,不然就能把煤炉子拎进屋里了。

成归皱着眉头走过去,借着微弱的光观察谢远树,却看不太清楚,只好低下头去凑近了看。凑近了一看,发现谢远树确实是冷,脸冻得更白了,仔细听,还能听到牙在上下打哆嗦。

他也没几件衣服,全拿出来盖被子上面都是徒劳的。最后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成归上了床,把谢远树冰凉的手和脚抱在怀里焐着。

谢远树渐渐地不哆嗦了,又安静下来,像再度睡着。

成归也安心下来,沉沉地入睡,直到睡着睡着发现不对劲,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睁眼一看,谢远树的眼睛正凑在他的眼前,近得聚不了焦,嘴上湿漉漉的,被谢远树吃东西一样在小口小口地舔。

成归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差点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但下一秒就硬生生地遏制住了这股冲动,只是伸手推开谢远树,刚要说话,就被谢远树捂住了嘴。

谢远树小小声地问:“这房间隔音不好吧?”

成归一时间觉得胸膛里的心跳得极快,几乎懵了,几乎是空白的,但也只是“几乎”,他仍然还是能够思考的,于是他听进去了谢远树的话。

这房子的隔音说不上差,但也确实不是很好,若太大声,在这格外安静的夜里难免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他扯开谢远树的手,压低了声音,竭力压抑着怒火:“不要再胡闹。”

“我十八了。”谢远树比他委屈,“我生日你也不回来,所以我就来找你了。你说我成年了就行的。”

“……”成归忍着脾气,说,“我没说过。”

“那个时候,你说你是个成年人,所以你不跟我好,但我现在也是成年人了,那你就能跟我好了。”

辩歪理,是永远歪不过谢远树的。成归也从来都不和人辩歪理。

“起开。”成归皱眉,“人是有底——”

成归话还没说完,眼兀的睁大,这下子是彻底懵了,仿佛动一下,就要死人。

成归哪里想得到,在他还拿那个不知算不算吻的吻当底线时,谢远树再一次把底线往下拉,把脸埋他脖颈间:“我一想到你就这样。”

简直——荒谬,荒唐,荒诞。

成归这下子也顾不上收敛力气了,使劲儿把谢远树扯开,迅速就要起身,刚翻身就被谢远树从身后抱着腰,死死地抱着,大有要被他这么拖下地的架势。

“谢远树!”

“你要不抱着我,我会冻死的。”

那你冻死试试看!

这句话始终没能让成归说出口。他说不出来,死也说不出来。

两人僵持了一小会儿,冷风从窗缝吹进来,谢远树打了个哆嗦:“真的,好冷。”

成归认命地、无声地叹了声气:“躺回去,你不能再胡来。”

谢远树犹豫了几秒钟,说:“好。”

于是,两人再度躺回被子里面。

没过十秒钟,谢远树迅速地爬回他身上,赶在成归发火之前说:“床板好硬,硌人。”

“……”所以你就来硌我?!

成归死也问不出这句话,浑身都是僵直的。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这两年里面谢远树都经历了些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谢远树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交了什么坏朋友,还是说走了岔路?

谢远树保证:“我不乱动。”

这种情况下,都是男人,成归是不相信谢远树这句话的。

但谢远树还真是没动了,就这么一直硌着他,成归都不知道要硌到什么时候,又不敢打破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局面,生怕踩进谢远树的陷阱里。

过了好一会儿,谢远树凑在他的耳朵边小声地问:“我就动一下行吗?这样好难受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听着谢远树难受的声音,成归几乎是绝望地回答,“一下。”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接下来的两天,谢远树无时无刻不在出新花样,一时冷,一时发烧,一时又做噩梦,得寸进尺,并且最终成功了。

甚至在很久之后,成归都无法将事情的责任推给谢远树,他觉得自己的责任更大,年长十岁,应该懂得拒绝,也必须要懂得拒绝,明明已经拒绝了那么多次,根本没有理由将错就错,说什么都不过是借口罢了。成归从来不给自己找借口,他只从自己身上找责任。

成归认为,自己的责任就是当时昏了头,浑浑噩噩的,在那昏天大雨的好几晚的黑暗中,恬不知耻地拿着心软当幌子,和谢远树错了一次又一次。明明第一次就知道是错了,却食髓知味,失去了理智。说到底,被下半身支配了。

错的次数越多,成归就越没有“拨乱反正”的勇气。每次他想开口,就会见到谢远树含情脉脉的眼神,那双眼睛里面全是信任和依赖。

越是这样,成归又越是想要让一切回到正轨上面去。而成归又发现只有在和谢远树缠绵时会忘记那些激烈的内心矛盾。

一切就都陷入到了混乱当中,泥足深陷,根本脱不了身。

雨停了之后,这个项目也暂停了。成归送谢远树回去,再没能脱身,他稀里糊涂地和谢远树维持起了那样的关系。他甚至自暴自弃、自欺欺人地想,年轻人只是好奇而已,说不定误打误撞,谢远树得逞了,尝过味道了,也就正好放手了。

谢远树当然没有,他的热情甚至愈演愈烈,仗着读了大学,更是自由,找借口要人照顾,把成归带去国外陪读,租了一间公寓,像俗世间寻常的热恋中的情侣一般过上了同居的生活。

成归彻底脱不了身了,或者说,他一度放弃了这件事。他开始回应谢远树的感情,甚至想,就这样吧,似乎这样也很好。

意外却就在这个时候到来了。

说来也很简单,过年的时候,成归陪谢远树回国和谢家人团聚,遇上情人节,两人各自找了借口出去约会,却被谢远树他哥、谢家大少爷给撞见了。

谢大少虽然酒囊饭袋,但也不是纯傻子,心里清楚谢远树是跟自己抢家产的,这下子抓着小辫子哪里会放过,欢天喜地跟狐朋狗友们宣布自己过了今晚就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了。

成归和谢远树自然是要去找谢大少谈判的,然而没谈成。两人也没有其他办法,回了酒店,各自不安地沉默许久,谢远树忽然笑笑,说:“随便他吧,我有你就好。”

成归信了这句话。

那天晚上,谢远树像在发泄,又像在逃避,像在恐惧和愤怒。成归不知道谢远树究竟在想什么,只能一次次地用自己的方法安抚他,仿佛在安抚一头暴怒的小狮子。

最后,谢远树抱着成归沉沉地睡着了,似乎是做了噩梦。

成归悄悄地起身,去找谢大少,试图再谈一谈。然而,他找到谢大少的时候,对方被歹人袭击了。

种种因素,成归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甚至谢大少的朋友都是人证,证明谢大少和成归在那天夜里有过激烈的争执——谢远树卡在了视觉死角里面,那些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谢大少醒来后,自然是连谢远树带成归一起指证,自然是立刻说出谢远树和成归的关系。

谢远树十分无辜地说:“没有这回事,我那天晚上一直和林展在叙旧,有人证物证。我并不知道成归做了什么,也和成归没有大哥所说的那种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谢二以往的黑历史大概到这里了。接下来,他要再创新高=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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