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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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高观察了三天,觉得自己那一时之间的心软还真是没软错。成归干活踏实勤快,还有头脑,想来还真可能是坐过牢的黑历史(和太黑的脸)才让他找不到其他工作吧。

成归当天把阁楼清理出来了不说,货物另外放到店里面,本以为会堆得满满当当,却没有,还分门别类得特别清楚。接着,成归把快到期的货物挪到店门口的小坪里,搞促销。他让楼小高带着小女孩——叫蓓蓓——在店外做促销,他则趁这机会,把店里再简单地粉刷了一遍,坏掉两个月的灯也修好了,货架擦得噌亮。傍晚时候,成归再把货架挪回去,又换了些更好的规划摆放,再将商品摆上,整个小超市焕然一新,精神多了。

楼小高还来不及惊艳一番,成归又在小厨房里炒了几道菜。端上来一看,楼小高差点就当场拍板让他长干了。忍了忍,再观察几天吧。

夜里,蓓蓓在阁楼的地铺上打了个滚,眼巴巴地看向另一边:“我睡不着。”

成归轻声说:“明天你还要上学,该睡了,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闭着眼睛,我就想到了我爸爸。”蓓蓓问,“我爸爸真的要很多年很多年才出来吗?”

成归很小声地“嗯”,像是怕被她听见似的。

“他真的是个坏人吗?”蓓蓓又问,“我姥姥说他坏透了。”

成归没有回应这句话。

蓓蓓等待了一会儿,又说:“可是你又是他的朋友,你不是坏人啊,你是好人。”

成归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

蓓蓓的爸爸确实不是个好人,是他在牢里面认识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团队,就会欺生,因此成归刚进去的那段时间,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明里大家肯定不敢使坏,背地里的招数却应有尽有。

成归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明明什么也没做,进去之后一句多话也没说过。只能说,这个世界上面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吧,恶意的产生也不需要理由。

他不想闹事,一开始忍着,对方却得寸进尺。还是蓓蓓他爸帮了他一把,其实也说不上“帮”,大概就是和人作对。另一边要欺负成归,蓓蓓他爸就故意帮成归。

一来二去,成归和蓓蓓他爸熟了起来。再后来,成归快出狱了,蓓蓓他爸突然拜托他一件事,让他出去后带蓓蓓走。说蓓蓓奶奶爷爷都没了,前妻改嫁了,听消息是挺不待见蓓蓓的。

他这辈子也没对得起过谁,就这一个女儿,抱了没十次,重男轻女也没当回事儿。可牢坐得久了,偶尔听人说起女儿的事情,忽然就生出了感情。

成归答应了他。

也是成归去得巧。蓓蓓的继父一家本来就烦这小拖油瓶,不顺心了就逮着欺负出气儿,正巧给找上门的成归撞上了。

成归懒得废话,黑脸一亮,本就让人害怕,他又拿了户头上仅有的二十万块钱给那家人,威胁如果还纠缠就把蓓蓓被虐待的事情说出去。那家人想来想去,把蓓蓓给他了,甚至也不是很在乎成归究竟是什么来历和身份,甚至,就当作是把蓓蓓给卖掉了。

蓓蓓自言自语了一阵子,成归有的应,有的不应,过了很久,就听不见蓓蓓的声音了,像是睡着了。

成归轻轻地叹了声气。

他也不知道明日事,带着一个小姑娘也确实寸步难行。可是他偶尔会很感激蓓蓓的爸爸,多少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希望。否则,他真的很茫然,也不会这么快振作起来吧。带着蓓蓓,他想颓废都颓不起来,毕竟肩头有着责任,小姑娘还靠他来照顾。

……

谢远树也做梦了。

他梦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时候,他还和妈妈住在外面,爸爸偶尔会来,一来,就会和妈妈吵架,吵着吵着又和好,和好了又吵。这对奸夫淫|妇好的时候很好,吵架的时候又很凶,两个人都歇斯底里,神经病似的,互相威胁要用一百种方法弄死对方。

最开始,谢远树只能躲在卧室里蒙着被子哭,后来,爸爸带了一个大哥哥过来。从此之后,那两个人再吵起来,大哥哥——成归——就会带他出去玩,带他去游乐园,教他怎么不做小结巴。

谢远树并不是天生的结巴,他是小时候被吓出来的,在家里被吵架的爸爸妈妈吓,去了学校里,又被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不良学生吓,从此一说话就紧张,一紧张就结巴,一结巴,他妈妈就烦躁,他妈妈一烦躁就和他爸爸吵得更凶,他就更紧张,就更结巴,恶性循环。

可是,成归不凶他。

虽然成归看起来凶,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总是紧抿着嘴唇,但那是对着别人的时候。成归对着谢远树的时候,总是格外耐心。

谢远树第一次见到成归的时候,吓得平地摔了一跤,见成归皱了皱眉头,差点没把胆给吓破,以为成归要发火。不料成归走过来,蹲下|身,扶着他站起来,低声问:“药在哪里?”

谢远树犹豫着指了指放药箱的柜子。

成归取来药箱,给他压根没什么事情的超轻微破皮处消毒,涂了药水,贴上创口贴,还吹了好几口气。

已经七岁的谢远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觉得只有小孩子才需要吹吹不痛。

成归看他一眼,谢远树立刻不敢笑了。

成归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谢远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没那么害怕了。他试探地看向成归的眼睛,那里面干干净净,没有怒火,没有欲望,没有灰尘和阴霾,干净得彷如秋初的天空。

后来,相处时间久了,谢远树发现,成归看谁都是那副要发火的样子,就长这样,并不是真的凶。事实上,成归是他见过最不凶的人,至少是对他最温柔的人。

但也托成归这张脸的福,往那些不良学生的班门口一站,一句话不说,不良学生们立马指天发誓再也不敢碰谢远树一根头发丝,从此见到面就绕路走。

成归还帮谢远树纠正说话的不良习惯,特别耐心,一句一句地纠正。

有时候,谢远树自己都急了,急了就结巴,结巴就更急,没办法,就哭。

成归怕他哭,一见他哭就皱眉头,为难地皱眉头,又不会哄小孩,只会说:“不要急,慢慢来。”

谢远树还是急,他怕成归和其他人一样,和妈妈还有老师一样。其实一开始,妈妈和老师们也想帮他,可是没多久就厌烦了,没再管他了,他害怕成归也不管他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谢远树麻着胆子,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成归又皱起了眉头,许久之后说:“不会。”

谢远树要跟他拉钩,他也拉钩了。

谢远树暂且放心了,但还是着急,没事儿的时候就躲起来练说话,终于说得越来越溜,初次攀登语言巅峰是把一个单口相声给麻溜地复述了下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成归笑。

成归笑起来,像天乍然放晴了,像盘古开了天地,像万物瞬间复苏。

谢远树看得痴了。

……

二十五岁的谢远树从梦中醒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天花板,起身去浴室里冲凉。国外和国内有时差,国内的深夜,在这里已经是清晨。

谢远树冲完凉出来,头上搭着干毛巾,一只手捂着毛巾擦头发,一面朝小吧台走过去,取下一个玻璃杯,倒了杯酒,缓慢地喝着,无视着趁自己洗澡的时候进来的特别助理林展。

林助理忍不住说:“空腹别这么喝,那酒烈的。”

谢远树没理他,坚持喝完了这杯酒,把毛巾随手朝沙发上一扔,走到床前解开浴巾,开始换衣服。

还好您老人家穿了内裤啊!林助理生怕自己瞎眼,默默地扭头看别处。

这是一家有很多年历史的小宾馆,装修倒还别有风味,然而到底上不了台面,又小又临热闹的集市,按理说,不应该是谢远树这种身份的人该住的。然而,谢远树长期定下了这间房,每次来这边,都只住这间房。

林助理也算是谢家的“家臣”了,和谢远树少年时就认识,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

“成哥提前出狱了。”林助理汇报公事一般,“他在狱中立了功,表现突出,所以减刑了。”

谢远树系好裤子皮带,把衬衫的纽扣一颗颗扣好,拿起床头柜上面的手表戴上,将金丝边眼镜也戴上,随意地抓了把头发,倒也很容易成型。

林助理这才回头去看他。一个世人眼中见惯的温文尔雅的、谦逊柔和的谢二少成功完成——如果能稍微有点儿表情的话。

多少也算是竹马一场,林助理的心中也有点儿怅然。一个人的本性或许是与生俱来、难以改变的,但外露的性格却是可以改变的。七年前的谢远树……

林助理说完成归的事情,见谢远树没有回应,转而说:“老太太催你回国,安排你和唐家小姐唐青雨相亲。”

谢远树这才看向林助理,走过去,接过了林助理手上的文件夹,打开了慢慢地看着——里面赫然是那位唐家小姐的个人资料,从照片到简介,到生平,到喜好,到家族关系。

林助理继续说:“原本老太太是属意大少跟唐青雨联姻,但唐家不是很愿意,毕竟大少花名在外。但对两家而言,联姻是必须的。这两年你的名声又很得劲,唐家暗示了几次要和你联姻,老太太没扛过去,这才答应了。”

谢远树抬眼看向林助理,语调很冷:“有话直说。”

“这次联姻很重要。你和大少的争斗已经摆上了台面,如果不想输,就必须赢了这次相亲。”林助理无声地叹气,“成哥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谢远树把资料合上,站起身来,盯着林助理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他这一笑,却也并没有令林助理的心情放松起来,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个很真切的笑容,更像是某种嘲讽,只是不知道在嘲讽谁。

“成归我要,谢家我也要,”谢远树冷笑着问,“我要不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偷看过剧本的林助理:大、大概是有点难度的吧(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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