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沈令戈没有把那天突如其来感受到的震动放在心上。
那个男孩确实让他心里泛起一丝波澜——这对他来说十分少见，但也仅此而已了。
由于性格原因，沈令戈对自己的人生有明确的规划，他不喜欢超出控制范围的事情。但这不代表他讨厌意外和挑战，他只是会尽量避免结果过于未知的情况。
而沈令戈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从小到大，他既没有为女生动过心，也没有青睐过男生，因此他并未专门思考过自己的性向。实际上，沈令戈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不会结婚的，至少是不会很早结婚，因为他怀疑自己是否可以适应喜欢和爱所带来的生活——那不是一个人可以控制的事情，需要两个人努力。但把希望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是他所不习惯的行为，因为那样的话，走向便不可预见了。周围人们的经历表明，感情的事有时候越用力，往往事与愿违。
这是常常发生的。在沈令戈小的时候，他就目睹了父亲的一位朋友吵吵嚷嚷的婚姻生活，最终以离婚惨淡收场。
沈令戈听到那位叔叔对父亲说：“我爱她，我也知道她爱我，但是我们没办法一起生活。”
那时候沈令戈还会想为什么，既然相爱不可以为对方妥协吗？
后来见得多了，他仍未解开这个疑问，不过他不再纠结于答案。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沈令戈也在不断探究自己、了解自己，他清楚自己的强势和控制欲，这在两性关系中恐怕会更明显。这对对方并不公平，而且他不相信会有这样愿意接受安排的人存在，即使存在，谁又能保证他们会互相喜欢呢？这是一开始就有的矛盾，一定会导致之后的混乱与争执。
更何况爱实在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即使沈令戈的父母一直相爱，他认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的少数，大多还是求而不得的怨偶们。
因此沈令戈没有开始一段恋爱的打算，何况对方是一个男孩子。而且穿女装不代表性别认知有错误或者喜欢同性，这种种都是不确定因素。于是他将这一次单方面的邂逅紧紧当成一次偶然的、没有后续的心动，或是令人愉悦的奇妙遭遇，很快他便将这件事忘记了。
再次听到方shumo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一次讨论比赛的项目组会议上。
当时组里的副组长程馨在和学弟曹元枫商量队伍的logo怎么设计。
曹元枫道：“我有个同学方疏默，他很会画画，咱们可以把想要表达的公司理念和比赛的主题列出来，然后找他帮忙。”
程馨很看重这次比赛，这对她之后想要的保研很有助益。曹元枫提到“找同学帮忙”的建议，她显然不够信任，犹豫一会儿道：“我还是去找找专业的人吧，也不用麻烦你同学了。万一咱们这边有什么要求和不合适的，还让你在同学那里落个不是。”
“疏默不是计较的人，他脾气很好的……”曹元枫解释了两句，不过他没有在意，道：“谨慎点儿也好，师姐你定吧。”
原本话题到这里结束，一旁的沈令戈忽然问曹元枫：“方shumo是你的同学吗？”
曹元枫愣了愣，随即笑道：“是啊，师兄认识他吗？”
沈令戈顿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哪个shu，哪个mo？”
“疏离的疏，沉默的默。”
是个好听的名字，沈令戈想，和本人很相称。
之后发生的事情，沈令戈多年后再回想，也只能用“鬼使神差”来形容，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拉扯着四肢行动。
沈令戈很容易得到了方疏默的课程表，但其实他很少去听课。他不是那种耀眼而不自知的人。从小被关注到大，任是再迟钝的人，也不会不了解自己的模样了。只不过他不在意罢了，外貌是父母给的、天生的，没什么好得意的。而他人额外的注意，除了烦扰，沈令戈想不出来更多的好处了。
然而这一次，沈令戈想，如若他是喜欢方疏默的，长相也许会为他加上一些分数，让追求对方的过程更有把握。
接着他又暗笑自己想得多余了。
后来沈令戈曾反思，如果他早点发现，“考虑在一起的可能性”本身已经是对喜欢的预示，他会不会更早地确定自己的心意、更早地行动、更早地解决事端，那他与方疏默或许不会错过那五年。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只能用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好在他们两个人现在彼此相爱、至少他没有永远地错过对方等等来缓解自己心底那多多少少存在的遗憾。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绯闻和传言，沈令戈没有很刻意地出现在方疏默的身边，像一个变态的跟踪狂一样关注他。他只是在自己想到那个男孩子的时候，秉持着随意的心态，十分顺路地去单方面偶遇他、看一看他在做什么。
当然“随意”“顺路”都是沈令戈自己认为的，可见陷入爱情的人，无论智商高低，聪明与否，都是那么盲目而理所当然。
一开始，方疏默于沈令戈是十分陌生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沈令戈仅是因为方疏默沉默时的漂亮的面容和温柔青涩的气质就留意到他，简称一见钟情。他并不了解对方。而方疏默又实在是个简单的人，他的行动轨迹也很单一，在宿舍、教室和图书馆打转。不久，沈令戈不想清楚也清楚了。
沈令戈慢慢地熟悉对方，他发现方疏默对他的杀伤力实在是巨大的，无论是温柔包容的性格，腼腆的微笑，亦或是青涩的脸庞，都不是方疏默独有的，但他确确实实吸引着自己的视线，而且是牢牢的、无一例外的。
渐渐地，沈令戈想到对方，然后立刻行动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心态也从总是不明白自己是否是中了邪、着了魔变成确定自己的感情之旅。他故作无意地刻意，默默地陪伴，不由自主地拍下照片，又轻轻地摩挲那些薄薄的相片。
他不是不知道方疏默身边开始出现另一个男生，只是当时他并非时时了解对方的动向，碰上席暮柏的次数并不多，而且两人的举止并不亲密；加上那个人一看就轻浮浮夸，他觉得那不会是方疏默喜欢的样子。因此他自大地认为自己还有充裕的时间。
终于，在沈令戈第三次梦到那个弥漫着清淡花香的夜晚，梦到男孩子蓝色的裙摆，白皙的臂膀和如花瓣柔软的唇，他终于确定自己是喜欢方疏默的。
思虑许久，沈令戈郑重地写下来那封情书并送了出去。
从教室里出来时，沈令戈心情不错，他想，他要一定问一问方疏默到底用的是什么味道的浴液。
之后的事情就像无声的电影开了倍速，被人拉了进度条，只有两个时间点一直清晰地留在沈令戈的记忆里。
第一个便是写在情书里的傍晚，沈令戈从下午六点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一点，从期待，到忐忑，到疑惑，到失望，到平静。他想，即使自己再如何不承认，最近确实是头脑发热，得意忘形——他并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这样自大，简直愧对父亲对自己的教导，也远远偏离了他对自己的定位。
自从遇见方疏默，沈令戈觉得自己就像醉了酒，一直处于熏熏然的状态。这样一大盆冷水迎头浇下，万分狼狈，记忆深刻也在所难免。而之后沈令戈打算冷静一段时间，他的信里写得十分清楚，但方疏默没有赴约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不想打扰对方。
第二个时间便是他警告过彭薇之后，脚步难得轻松地从教学楼下来时。他知道方疏默并没有收到那封信，这证明拒绝也从未存在过，他仍然有机会牵起那个男孩子的手。
路过教学楼前的花坛，一群人围在一起，场面很热闹。他无意凑上去，但偶遇外围的曹元枫，加上刚解决了事情，他便多问了一句，谁知对方笑着说：“我们班席暮柏向疏默告白呢，两个人刚刚在一起了……”
沈令戈眼里的笑意凝固了，之后曹元枫再说了什么他再没有注意。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的心情。恍惚和悲伤忽然仿佛具象化将他淹没，他不确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红了，他只是感受到一阵硬生生的、心脏像被攥住地疼痛。
或许是他的脸色太难看，曹元枫下了一跳，忙问他：“师兄，你怎么了？”
沈令戈一丝笑意也维持不住，勉强说了一句还有事就走了，像极了落荒而逃。
他人生中所有狼狈的时刻尽数给了这一场沉默的暗恋。
后来，沈令戈以为方疏默会成为一场美好的回忆，会伴他度过一生——他不认为自己会再如喜欢方疏默一样喜欢上谁。却没想到多年后一个普通的早晨，他会再次遇见对方，并仍像第一次一样怦然心动。
然后，他开始搭乘那列春夜里的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