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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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之间,封茗玥渐渐睡去。眼前场景变换,她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战场。四周全都是厮杀之声,刀光、鲜血几乎是贴着她的皮肤掠过。

但她却并不感觉害怕,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找到秦子仪。

脚下的泥土已经被鲜血浸湿,赤脚踩上去,黑红色的血泥便立刻涌上来,将她的脚紧紧地包裹住,令她举步维艰。与此同时,怀中的酒坛愈发地沉重,压得她甚至直不起腰。

一连找了许久,她才终于见到秦子仪,一身白衣白甲,在敌群中奋力拼杀,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秦子仪这时也看到了她,脸上闪出惊讶的神色,然后立刻拨马奔来。就在这时,一只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地扎进他的左胸之中。

箭尖透体而出,鲜血立刻染红了白色的衣甲。

“不!”封茗玥大喊,拼命地向秦子仪跑去。但脚下的血泥仿佛突然间有了生命,将她的双脚紧紧缠住,甚至向上蔓延,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放开。”封茗玥拼命挣扎,但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没有挣脱半分。

“茗玥,醒醒。”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随即被人反复推动,封茗玥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秦子仪,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你别动,我来给你包扎,相信我,你没事的,不会死的。”

女人的身体纤细而柔弱,脸上同时有着仓皇无措和发自内心的坚毅,她的更是双手紧紧地扣住他。

这样的封茗玥让秦子仪触动,昨天拜堂时,她明明表现得那么镇定,却没想到夜里竟然如此担忧。他将她的手圈在自己的怀里,“茗玥,醒醒。”

封茗玥又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清醒过来,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秦子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嗯。”秦子仪的声音有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抱歉,让你担心了。”

晨曦从窗户透过来,将屋子里的人和物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秦子仪脸上有青色的胡茬,身上穿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锁子软甲。

她猛地坐起,“你要出征了?”

秦子仪神色骤然暗淡,撇过脸去不去看封茗玥,“陛下已经派了别人为主将先锋,大军已在半个时辰之前开拔。”

“怎么会这样?”封茗玥震惊。前一世秦子仪没娶妻都能以偏将身份出征,没道理现在娶了妻,也连战场都去不了。

秦子仪没有说话。

封茗玥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是因为将军新婚,所以……”

新婚却未圆房,未留下子嗣,所以不宜出征。

秦子仪点点头,这一夜他据理力争,但惠国公和端王的联手反对,让太子的力荐毫无作用。最终皇帝还是派了范括担任主帅,蒙云为先锋。

“将军可怨我?”封茗玥坐直身体,“若是你娶了孙玉琢……”

“别说了。”秦子仪粗暴地打断她,“这与你无关。”

“但将军若不娶我,兴许现在已经是在前往边关的路上,虽然只是偏将,但到底好过窝在京城。”

秦子仪愈发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将军把心里的火发出来。”封茗玥声音平静,“将军一腔报国之志,却被那些无耻小人用私欲和利益算计,使得雄鹰不能展翅,猛虎不能出笼。”

听到这里,秦子仪一圈砸在床柱之上,使得整个拔步床都颤悠了一下。

“不过将军若是能冷静下来,妾身倒是还有一计,说不定能让将军重返战场。甚至是让……对了,朝廷任命谁当主帅了?”封茗玥这次没敢把话说太死,上一次她对秦子仪说,只要娶了她就能让他顺利返回战场,结果可倒好,偏偏因为她没能去成。

“范括。”

果然是他。封茗玥心里冷哼,前一世就有传言,说明明是这个范括孤军深入导致被围,秦子仪带兵去救,为此受了不轻的伤,以致于决战时打崩了伤口,最终伤重不治而亡。

但在朝廷的邸报上,倒成了秦子仪战死之后,由范括指挥全局,这才打赢最终决战。

只不过那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秦子仪业已身死,纵然有传言如此,也只能不了了之。

“依将军看,此人才能如何?”

“难堪大用。”秦子仪冷哼一声,“出身武将世家却从不上演武场,也不入军营,终日想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殊不知将不知兵,乃是大忌。”

“如此一来,岂不甚好?等范括吃了苦头,朝廷自然要重新委派主帅,到时自然有了将军的用武之地。”

“混账!”秦子仪突然暴怒,声音也陡然严厉了起来,“什么叫吃了苦头甚好?战场之上,所有的苦头、挫折,背后全都是人命。跟着他去的都是我大梁的好男儿,你怎么能说甚好?”

封茗玥立刻认错道:“妾身知错。”

“哼,”秦子仪恨恨,“你们这些人,久居京城,对于边关不过是打胜了或者打输了,死了一千人还是八百人,对你们而言不过就是个数字。但那些数字背后,全都是活生生的人,那些前一日还能与你谈笑,与你说等杖打完了,就回家娶亲,后一日,就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的人!”

封茗玥没有反驳。

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心里的确觉得范括吃败仗是好事,却忘记了败仗的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秦子仪烦躁地站起,心里隐隐地有些失望,本以为封茗玥会与那些人不同,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轻贱人命的。

“将军且听妾身说完。”封茗玥拉住秦子仪的手,急切说道:“妾身刚刚的话的确说错了,但眼下事情已成定局,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秦子仪甩开封茗玥的手,“做好范括吃败仗的准备么?”

“正是。”封茗玥胡乱披了件外衣,从床上下来,走到秦子仪面前,昂首看着他,“将军且勿动怒,暂听妾身把话说完。您还记得我送来的酒露么?那酒露能阻止伤口感染,让战士们受伤后更容易活下来。本来想着京郊大营的军医会验证其功效,但现在他们已经开拔,无暇验证。”

“这事不妨由我们自己做,待到我们自己验证出了成果,禀报陛下,陛下必然龙颜大悦。那时,只要前线稍有不顺,陛下就会立刻想到将军。甚至是即使前线顺利,有了这样的东西在,陛下也可能让将军带人去往前线支援。”

“也就是说,不论前线如何,只要我们向陛下证明酒露确实有用,不但能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将军就能以此为借口去往战场。”

秦子仪冷静下来,但心里仍旧别扭,“你说得倒轻巧,验证此事哪里是那么容易。”

“确实不容易,但这件事妾身已经琢磨过很久,眼下已经有了章程。”封茗玥拉着秦子仪走到屋子的另一边。这主院里的正屋一共是五间,最西边是卧室和浴房,最东边则是一个小书房,里面陈设简单,但笔墨纸砚等物齐备。

封茗玥用小壶在砚台里倒了些水,亲手捏了墨条研磨起来。不多会儿,墨汁盈满,便拿了只狼毫小笔,蘸饱了墨,在纸上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

秦子仪此时多少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得有些重。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有些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得不牺牲一些人来保全大部队,又怎么能要求一个闺阁女子懂得战争背后皆人命的道理。

“首先,要想验证这酒露于伤势有无用处,就需要伤员,而且最好是受刀剑伤的伤员。这一点将军或带人剿匪、或是遣人从牢里提出受拷打的囚犯,均可。”

“其次,我们需要在治疗外伤上比较有经验的郎中,或是派人去乡间查问,或是张榜贴告示,只要提供赏银,一定会有人前来。等到来的人多了,让这些人互相交流兴许能总结出更好的治疗外伤的方法。对那些特别的方法,我们可以给赏银,不怕他们敝帚自珍。”

“再者,我们需要一个干净宽敞的院子,用来治伤及观察。待一切布置好后,就可以向宫中请一名太医前来,让他监督、记录治疗的全过程,以便上报陛下时有所依据。”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需要将军从亲兵中调出一些手脚麻利心思细腻的人,最好在二十人左右。这些人要在郎中治伤时认真观摩,掌握治伤的要点和关键,这样等到将军开赴边关时,就有至少二十名精通外伤的军士。而且这些人还可以带徒弟,只要假以时日,军中就能有一批会治疗外伤的高手。”

“除此之外,府里的家丁也要派上用场,用来维持秩序,采买。再雇佣一些仆妇用来做饭等等。”

封茗玥一边说,一边写,将整个验证的过程一项一项地列了出来。待全部写完后,交给秦子仪,“将军看看,可还有什么疏漏。”

秦子仪仔仔细细地看了,不由点头,且不说最后结论如何,单是这条分缕析、步骤清楚的方法,就值得肯定。也显示出封茗玥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真的有认真思考过。

“我知道了。”秦子仪将纸张折好揣在怀中,“这上面的事情,我会一一做到,你只需要准备好酒露即可。”

封茗玥露出微笑,这就是和有能力之人做事的便利,你只需要说清楚,他自然会一一做到。

若是换成另外的人,比如李丰饶、林庆生之流,只怕这单子上大部分的事情,都要她自己来完成才行。

门口响起杏儿小心翼翼的声音,“将军、夫人,徐管家派人传信,说是祠堂一切布置完毕,将军和夫人可随时上香敬茶。”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双双失笑,今日是他们成亲的第一日,要去祠堂正式向祖宗宣告两人成亲的事情。

“我去书房洗漱。”秦子仪骤然想到昨日本应是他们的洞房花烛,结果阴差阳错的,竟然在这里讨论起了正事。一时间不由有些尴尬,匆匆撂下一句,便转身而出。

杏儿和红叶待秦子仪走后,立刻快步走进来,“夫人,刚刚没事吧?”秦子仪之前的声音可是大得很,听起来像是吵架一般。

“能有什么事。”封茗玥笑笑,在外人看来秦子仪生硬、冷峻,不好接近,甚至有点喜怒无常。但在她看来,秦子仪其实简单得很,只要你说的有道理,他其实非常听话。

属顺毛驴的。

院外,桂枝带了四个小丫头,送来热水、澡豆、青盐等物,不过并没有进来,而是一直在门口候着。昨天晚上徐牧对着厨房等人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今早又特意嘱咐她,一定要她多注意封茗玥的神色。

封茗玥明白桂枝此举的含义,但却故意没有理她。昨天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但也不小,若是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日后她想管理这府邸,势必要增加许多困难。

洗漱之后就是梳妆,杏儿在此却犯了难。按理说,姑娘嫁人后要将头发挽起,从此以“妇人”自居。

但封茗玥还未和秦子仪圆房,本质上还是姑娘。

“梳上去吧。”封茗玥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一次她倒是挺乐意梳成妇人发髻的。

不多会儿,封茗玥收拾打扮完毕,封家二姑娘也正式变成了将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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