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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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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潦草地拧干湿发,把那条蕾丝睡裙换在了身上,又从母亲的衣柜里,翻出一件象牙白的风衣披上。她本想化个妆再去酒店,抬头一看挂钟,已是八点过二十分,连忙套上红色高跟鞋,急匆匆地跑出了门。
她像一头野蛮的小母牛,一路横冲直撞,撞到了不少行人。行人刚想开骂,看到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就这样,安娜畅通无阻地跑到了酒店门口。这时,已是八点过四十分。
她撑着双膝,用两分钟平定了急促的呼吸,然后挺直背脊,怒气冲冲地走向接待台,亮出手里的两串钥匙:“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客房钥匙都能给错。”
前台被她吓了一跳。能入住五星级酒店的客人,大多都非富即贵,他们教养极佳,即便生气,也不会像安娜这样大喊大叫。她立刻站起身,招呼安娜坐下来:“这位小姐,不要着急,慢慢说,出了问题我们会帮你解决。”
安娜一脸不高兴:“我叔叔给了我两串钥匙,让我去帮他找东西,结果只有一个客房的门能打开。绝对是你们给错钥匙了。”
前台耐心地问道:“能把那两串钥匙给我吗?我帮你查一下入住人,看看是不是你的叔叔。”
安娜似乎这才消了一些气,点了点头。她将男人给的那串钥匙,飞快地在前台的眼前晃了一下:“这是打得开的那串。”然后,将肖恩给她的那串钥匙,递给了前台,“这是打不开的。”
前台看着她手中的另一串钥匙,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安娜忽然站起身,不停地用手掌扇风,鼓起双腮,非常不高兴地说:“我来了这么久,怎么没人给我倒水?渴死我了。”这女孩长得如此美丽,气质却异常粗鲁。
前台打消了向她要另一串钥匙的想法,低头翻开巨大的登记簿,只想赶紧送走这尊暴躁的瘟神。
“请问你的叔叔叫什么?”
“谢菲尔德。”
前台有些疑惑地说:“这串钥匙的入住人,就是谢菲尔德先生啊。”
“不可能!”安娜断然道,“你再仔细看看。”
“真的是谢菲尔德先生。”前台问,“这位小姐,是不是你开门的方式不对?”
听见这句话,安娜又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提高音量:“我来这家酒店好几次了,怎么可能连怎么开门都不知道?”
前台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安娜,但并没有怀疑安娜的说辞——安娜长得太漂亮了,比很多有钱人的情妇都要漂亮,这么漂亮的女孩想要住进五星级酒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前台只好低下头,继续查看登记簿。终于,在下一页找到了另一个“谢菲尔德”。按理说,她应该打个电话过去核对安娜的身份,但她太怕安娜大喊大叫了,连忙取出备用钥匙,双手递了过去:“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是同事拿错了钥匙,真的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与此同时,大厅的座钟时针已快要指向“9”。安娜的手心全是焦急的热汗,语气却相当淡定:“没事,下次不要搞错了。”
“真的很抱歉,我让同事带你过去吧。”
“不用,”安娜拿过钥匙,牢牢地记住了上面的房号,“我找得到路,也知道怎么开门。”
前台双手合十,抱歉地笑了笑。
距离九点钟,还差十分钟。安娜攥紧手里的钥匙,连电梯都没有坐,直接奔向楼梯。一层楼有三十级台阶,她屏住呼吸,两级台阶当成一级跨,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跑到了L先生的房门前。
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后背全是黏糊糊的热汗。她将头抵在门上,深深地吸气、吐气,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旋转,“咔嗒”一声,门开了。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人。
她走了进去,没有开灯。从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她的脑中已是一片混乱。再次呼出一口气,安娜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脱下身上的风衣,穿着蕾丝睡裙,走向套房的卧室。
心跳强烈到耳膜都在嗡嗡作响。她垂下头,攥紧双拳,有些煎熬地咽下一口唾液。落地窗外,路灯昏黄的灯光投射在木地板上,倒映出她发颤的影子。
她深吸一口气,闷头钻进了被窝里。真丝被子冰冰的,覆盖在她的身上,却让她产生了一种被烫伤的错觉。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错觉?很简单,因为这个得到L先生的办法,既羞辱了L先生,也羞辱了她对L先生的感情。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接近他、得到他,就像牲畜只有被献祭才能接触神明一般。
L先生就是她的神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过去了十多分钟,就在安娜辗转反侧,无比煎熬的时候,有钥匙插进了锁孔里,“咔嗒”一声轻响,L先生回来了。
——
谢菲尔德走进屋里,却一脚踩到了地上的高跟鞋。他眯了眯眼睛,打开套房内的壁灯。那是一双廉价的红色高跟鞋,鞋头的漆皮已有些开裂,鞋底很脏。看得出来,这不是一双属于淑女的鞋子——淑女的鞋子是崭新无尘的,因为她们从不穿旧鞋,也从不借助鞋子赶路。
有女人偷偷溜进了套房。
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作为单身且资产过亿的富翁,即使年过半百,每年依然有数不清的女性向他示好。她们深深地迷恋着他名下的资产,试图嫁给“谢菲尔德”这个姓氏,而不是他本人。
不再看那双红色高跟鞋,谢菲尔德走进客厅,从冰箱里拿了一罐蓝带啤酒。不了解他的人,总以为像他这样的英国绅士,顿顿都是菲力牛排配勃艮第红酒,实际上到了这个岁数,他更喜欢尝试新事物,而不是墨守成规。
喝了一口冰镇啤酒,谢菲尔德拿起拨盘电话机的听筒,给私人助理打了过去:“过来接人。”
挂断电话,他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啤酒,走向卧室。
他处理这些艳遇,向来毫不留情。这一次,他本想也像以前一样,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冷漠地命令床上的人穿上衣服、离开这里。然而,对上那双浓墨色的、有些惊慌的眼睛后,他不由露出愕然的表情:“怎么是你?”
安娜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全然没有诱惑的姿态,更像是周末想要赖床的女孩。她似乎一直在颤抖,牙齿几乎在涂了口红的下嘴唇咬出血痕。眼前的场景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不像艳遇,更像是正在做坏事的女孩被大人抓包。
真是棘手。他忍不住用两根手指揉了揉眉心,倚靠着门框,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反应是肖恩的反击,那小子一直对他不满极了,很可能通过各种套话,知道了他对安娜的嘱咐,于是报复性把安娜送到了他的床上。
想到这里,他不打算追问下去,准备关上房门,等安娜穿戴整齐后,再和她讲话,谁知这时,她居然主动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她的腿是纤细的、健康的、充满力量的,线条流畅而优美。昏黄的灯光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照出她小腿上浅褐色的茸毛。她的神情是天真生涩的,身体却饱满而成熟。她是被春天催熟的红樱桃,甜蜜的汁液被困在薄薄的果皮下,轻轻一咬,就能吮到甜润可口的滋味。
谢菲尔德的脑中嗡响一声,第一次失去了思考能力,愣在了原地。
他的愣怔给了安娜可趁之机。她光着脚,走到他的面前,鼓起勇气抱住了他的腰。
尽管他已经年过半百,身材却保持得非常好,胸肌结实,小腹平坦。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胸膛,抱住他的腰,就像抱住了一座岿然挺拔的高山。
见他一动不动,她仰头望向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放在后腰的凹洼处,轻声道:“不要拒绝我……我很年轻,保证让你满意。”
说完这句话,安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因为太过紧张,打了好几个滚,裙摆不小心陷进了股.沟里。要是让L先生看见这副可笑的画面,会不会讨厌她,觉得她不整洁极了。
这个瑕疵让安娜纠结极了,以至于忘了继续勾.引,谢菲尔德也因此清醒过来。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安娜年轻漂亮的脸孔,轻叹一声,刚要说话,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先生,我来了。需要接走的女人在哪里?”
说话的人是谢菲尔德的得力助手——雅各布。他既是谢菲尔德的商务助理,也是他的私人助理。雅各布毕业于石油大王创建的芝加哥大学的商学院,获经济学博士学位,十分精明能干。谢菲尔德能筑起赫赫有名的垄断集团,这位商务兼私人助理可以说功不可没。甚至有传言说,如果肖恩继续游手好闲的话,谢菲尔德集团的下一任掌舵人,很可能就是他。
此时,这位未来的掌舵人刚说完话,就被谢菲尔德严厉地呵斥道:“——出去!”
话落,橡木门“砰”的一声关上。
雅各布:“……”
——
被这么一打扰,谢菲尔德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脱下长外套,披在了安娜的肩上,对着床边扬了扬下巴:“先坐下吧。”
安娜垂着脑袋,听话地坐在了床边。她表面上非常安静,脚趾头却紧张地蜷缩了起来。
谢菲尔德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掠过了她脚趾纤长、充满肉感的脚掌,有些烦躁地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香烟。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询问女性的意见就吸烟。
抽了一口后,他心中的躁意减轻了不少,开口问道:“你叫安娜?”他看过她服务生制服上的工牌。
安娜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已经完了。
L先生推开了她,还用严厉的声音命令她坐下……他现在一定非常厌恶她,认为她是个不择手段的婊.子。他会怎么处置她呢?把她扭送到警局,告诉警察,她擅自闯入他的房间吗?她会……坐牢吗?
安娜浑身冷汗,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惶恐。在心上人的面前,她小泼妇的特质消失得一干二净,成了一头迷途的小羊羔,总是生气勃勃的大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色。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迷茫——母亲离开后,她没有迷茫,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人生;被梅森太太威胁后,她没有迷茫,因为她觉得自己能够对付梅森太太……然而,现实却是,她的生活越来越糟糕,人生越来越失控,到现在,甚至有了牢狱之灾……
安娜真的害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害怕的究竟是坐牢的结果,还是被心上人送去坐牢……或者两者皆有。
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害怕了,后悔了。
许久,她才听见L先生的声音:“安娜,不舒服吗?”
这是送她去警局前最后的安慰吗?她迷茫地抬起头,鼻尖已经红了,声音也带着哽咽的哭腔:“你不要送我去警局好不好……我不是为了钱才做这种事的……”一颗豆大的泪珠掉下来,砸在她的腿上,她抬手抹掉,却越抹越多,“我是因为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要相信我……”
眼泪越来越多,她的胸腔一阵滚烫的胀痛,似乎连心室都蓄满了热泪:“对不起,我不该做这样的事……我只是感觉无路可走了,没有办法了,才会到这里来……真的很对不起……”说完,她已经哭得脸颊、耳根涨红,上气不接下气,连正常呼吸都困难。
这时,L先生忽然打开房门,走出了卧室。有那么一瞬间,她惶恐得头皮都发紧了,他是去报警了吗?
下一秒,房门又打开了。L先生空着手走了进来,原来刚才他只是去摁灭烟蒂。她脸上挂着亮闪闪的泪痕,一抽一抽地松了一口气。
他将卧室的窗户打开透气,然后,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方巾,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问道:“喜欢我,怎么说?”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他的声音似乎并没有那么严厉,低沉且温和,温和到了接近神性的地步。她怔怔地看着他,一颗心狠狠地跳了两下,鼻尖一酸,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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