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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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叮叮当当驶在繁华街面上,酷夏的夜晚,从王府街街东开始,一路灯笼悬挂,灯火通明,是小商小贩在街边摆起了夜市。街面上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竟比白天还要热闹繁华。

茗萱把窗口那一角竹帘落了下来,“真热闹!”她道。一回眸,看见福康安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她一直观望着马车外面的繁华夜景,不曾察觉,马车内的人也一直在观望着她。

“为何这般看我?”茗萱眼光四处搜索,仿佛想寻到一处他眸光的盲区藏匿起来,可是,狭窄的马车里,他们二人相对而坐,哪里有他看不见的地方?

“我是在看……你身着男装……”他画扇抵着下巴,蹙眉上下打量着她,似有难言之隐,他把话说到一半,故意卖起了关子。

“怎样?”她等不及的问。

他一抹坏笑浮上嘴角,很快消失于微澜,得逞似的清了清喉咙道:“还是很像女人,嗯,每个面都像,难怪王四德会认出你女扮男装来!”

茗萱一瘪嘴,“休要再和我提那个黑熊!”小脸因气愤而微微泛红。

“哈哈——你怎么知道他的外号?”

茗萱看他笑得这般开怀,感情他一点都不在乎那个叫王四德的是否占了她的便宜,还在她面前又一次提起他,让她心中作呕。茗萱听着马车外面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他们好似正行驶在一条通往宁静荒芜的小路上。“你要带我去哪里?还没问我是否愿意和你一同前往呢!”

“我的好萱儿……”他已收住笑容变得温柔起来,“我保证,你绝对不枉此行!”

马车在郊外一处寂静无人的草滩停下,福康安扶茗萱下了马车。辽阔的草滩一望无垠,与远处墨蓝色的天际连成一线,郊外的天仿佛比宫里的一窄天空更加澄澈深远。

茗萱被福康安牵手走在其中,仰望是满天繁星,俯首是草木花香,至身这世外桃源般的境地,这纷乱俗世外的清静之处,叫她的内心如何能不为之震撼!

“这里真美!”她侧眸看他,眼似春水般妩媚。

“记不得多少次了,一有高兴或者难过的事情,我就要骑马来这里兜上一圈。”他指着不远处那幢遗世独立的白楼,白楼一共三层,里面早已空无一物,像是荒野里遭人遗弃的孩童,在岁月的冲刷和洗礼里,形单影只的矗立在那里。“我们去里面看看。”

福康安点亮半截残留的白烛探进白楼里,茗萱跟在其后,被他小心的扶着在黑暗狭小的木阶上前进。两人一步一阶,拐过三个拐角到达顶层。顶层有一敞开的大窗,从大窗外倾斜进来的银色月光照亮了顶楼这片不大的视野,眼前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茗萱走到窗前,看浓重夜色中的草滩宁静安详,远处灯火点点,点缀在亭台楼阁之间,形成一幅静态画面,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已沉沉入梦。

“这草滩的尽头是大山,大山之后是河流洪川,河流洪川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茗萱为眼前辽阔宁静的景色而沉醉,闻言更让她陷入美好遐想,半晌,她缓缓转身,却落入了他的怀抱,“萱儿,有没有想过,有一日,和我一起去这大山之外的世界看一看?”

不知怎的,她却涌上泪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明知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如果不看到这一切,我或许能心如止水的在深宫之中了此残生,如今来到这里,我的心是如此难受,瑶琳,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他怜惜又急切的给她擦着泪,“萱儿,我不会让你在深宫之中度过此生的,就算你愿意,我如何也受不了,金川一战,你我错别三年,回来后的多少日夜,你不知我是如何心痛却又不可抑制的想念着你,这种痛渗透我的血液,侵进我的骨髓,把我变得体无完肤!”他把她柔嫩的手贴在他的面颊,反复摩梭,“萱儿,只有你能救我!”

她哭得更加肆意,她何尝没想过与他远走高飞,从嫁给永琰的那刻起,这个想法就不断在她脑海里呈现。如果她在这世上了无牵挂,只他一句话,她便可赴汤蹈火追随他到天涯。可是,狱中的老父,无辜的喜塔腊氏,不能因她一时的冲动而受牵连,她不能那样自私!她的哭泣变成惊涛骇浪后的低声啜泣,“瑶琳,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族人,你我不能那样自私。”

他的吻落在她滚热的泪滴上,他在她耳畔轻声叹息,“萱儿,我们该怎么办?”

茗萱感受着那个把她拥得紧紧的怀抱,这怀抱结实,温暖,给她抚慰,也需要她的慰藉,她像小猫似的往那个温热的怀抱里钻了钻。

福康安搂着怀里的柔嫩细软,被她一钻一钻的撩拨的心绪越发错乱,他感觉自己的心在狂热跳动,那声音仿佛响彻在整座荒弃的白楼里,无处藏匿。他错转过头,与她相对,两人跳动着炙热的滚烫目光就在暗夜里相撞,彼此相望,表达着爱恋与渴望,钟情与贪慕,可谁都不敢在越近雷池一步。

还是她,抽出白嫩如藕的手臂,环住他结实硬朗的脖子,眼神炙热,似摄人心魄的琥珀。

他被她的目光吸引着靠近,潮热的吻落在她的樱唇,他从试探变得温柔,从温柔变得投入,从投入变得狂热,从狂热变得难以自拔……她迎合着他,让他越发急促燥热起来。吻似雨点落在她的唇瓣,她的眼睑,她的耳蜗,她露出的半截光滑的脖子,他停顿了下,试探着去解她的衣扣,他寒星般的眼眸垂下来看她,朦胧中闪烁光泽。他褪去了她的外衣,她的雅青色肚兜,他看见垂在她胸口的玉坠,篆刻着“福康安”三字的玉坠,那枚独一无二的他出征时赠与她的玉坠,他便知,这些年来,他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的内心。

野外的风吹动着散落满地的衣裳,福康安紧拥着怀里光滑的小人儿,下巴抵在她乌黑的凌乱的发丝上,“那年我八岁,与咸安宫一同学习骑射的小阿哥,公子哥儿们比试射弓,他们大多年长于我,我却在他们之中拔了头筹。皇上非常高兴,在众人面前嘉奖我,还下旨接我阿玛额娘进宫与我团聚。那晚,阿玛额娘奉旨入宫,阿玛很快就喝醉了,被抬入耳房休息,我困意袭来,也爬上阿玛的床榻。半夜醒来,我憋的四处找尿盆解手,却在另一间屋子里发现皇上与额娘偷欢……”

“这件事情在我的记忆里长久挥之不去,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质问额娘,让她给我一个解释。额娘说,我无可解释,你自幼就被接入皇宫,受皇帝躬亲教诲,与阿哥公主一般对待,你便应知,你与你其他几位哥哥并不相同。”

“那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这怀疑伴随着我整个童年,直到我渐谙人事,这怀疑也终成了我身上一道隐晦的见不了光的伤疤。一次野外放马,我意外发现了这个僻静之地,便常常在闲暇的时候来到这里,这里让我的心变得宁静高远,暂且忘却尘世的纠缠和琐碎,我常常站在这个窗口眺望外面的世界,我想山外的那个世界一定非常美,如果可以抛弃尘世的纷扰,与深爱之人……”

听到这里,茗萱轻轻捂住他的嘴,“瑶琳,不要说,说了就是做出承诺,就让人有了期盼。我的心早已属于你,入宫三年,我为你守身,如今我的身心都是你的,我便觉得我对得起你,也对得起自己的那一份痴念。未来如何,我不想去想,我只知道我和你好过,就不后悔。”

他说:“萱儿,你说得对,世事难料,可是对于你,对于与你比翼双飞做一对寻常夫妻的愿望,我不会轻易放弃。你本来就是我的。”

言罢,他覆身将她再次压在身下,那一轮明月高挂夜空?,窗外蝉鸣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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