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公子藏媚(重生) > 第60章 第六十章

我的书架

第60章 第六十章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魏午发现, 自己还未死透。

这种一次次庆幸自己终于要死了,却又一次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折磨,痛苦得似锯刀在骨上反复研磨。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

几天前,他接到一笔老主顾的买卖, 要他去劫杀红楼商大家, 雇主银子给得爽快, 这活他便也接得毫不犹豫。

不曾想, 这一遭竟让他手下数十好手折损殆尽, 如今只剩他一人苟延残喘……

“吱呀”一声, 身前的木门被人推开, 外头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魏午却没感到丝毫暖意,反而有种渗入骨髓的冷。

尤其在看到踏光而入的那人之后。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开始战栗的恐惧, 魏午不想再这般自我折磨下去。

什么组织命令,什么江湖规矩,都不重要。

只要能解脱——

“我说。”

他虽不知买主姓甚名谁, 但他知道在上一单生意中,死的是一位县主。

哪怕他是个哑巴,在那人面前, 也必定言无不尽。

闻玉从柴房中出来时, 天已大亮。

阳光照在绿野草地, 茵色上的露珠折射出刺目的璀璨, 让闻玉微微眯了眯眼。

这里是他在城外的庄园,离青山不过十里之距。

远处骏马嘶鸣, 两个球篓依旧面对面架着,马背之上似有人盈盈回眸,脸上的笑灿若朝阳:“公子你看, 我学会了!”

闻玉唇边浮现一点弧度,然转瞬之间又消隐无踪。

他与光芒万丈的苍穹绿野之间仿佛隔了道看不见的鸿沟,如孤影般,触不到半点阳光。

丛云望着公子的背影,只觉胸口如遭闷锤,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

哪怕是刚到红楼的那几年,也从未见过公子这般消沉。

如今,能叫公子撑下去的,恐怕只有那桩大事了。

他咬牙上前:“公子,明姑传话来,宫中之事不宜再拖了。”

春风寂寂,拂起公子微皱的袍角,他似将万物收入眼中,却又好似万物都不再入眼。

良久之后,才听他道:“回楼。”

“贵妃韩氏之女,娇纵跋扈,残害皇嗣,令褫夺贵妃之位,降位为嫔,移居怀恩殿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出。”

德三宣完圣旨,对着韩萏叹道:“圣上还在气头上,娘娘保重。”

韩萏听得冷笑,好一个怀恩殿,撤尽她身边人,褫夺她贵妃之位,命她移居冷宫,对那位来说竟还是他的恩赐,要她感恩戴德么?

韩萏咬牙,将腕上一只血玉镯取下塞到德三手中,果见他眸中一亮。

“娘娘这是……”

“太子年少气盛又素有孝心,此时必定心急如焚,还请公公从旁提点一二,莫让他冲动行事惹了圣上不喜。”

德三有些犹豫,韩萏又道:“本宫虽被降了位份,可太子依旧是储君。公公被胡为光收作义子,而胡为光年事已高,总有一天要出宫荣养的,你说呢,德三公公?”

德三眼中微闪,将血玉镯收入袖中:“娘娘放心。”

韩萏这才绽出笑来。

德三出了殿门,躬着的脊背一寸寸直起,他随手招来个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小太监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就有个面白无须,身材圆润敦实的太监躬身而来,跟着德三到假山后:“洪福昌给公公请安了,公公寻奴才,可是又有什么发财的好路数?”

“你这些年一路从低等太监升到了太子殿下身边的掌事太监,发的财还少么?”

洪福昌笑道:“那是托了公公您的福,这财路虽说是多多益善,但公公是奴才的贵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德三甩了甩拂尘,却是摇头道:“我今日不是来帮你发财的,是想给你指条明路。”

拂尘遥遥一指,德三叹道:“那位显见是不成了,怕是连太子也……”

洪福昌心头一咯噔:“公公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费了多少工夫才在殿下身边占了一席之地,好不容易熬成了掌事太监,若是太子殿下出了宫……

洪福昌忙道:“还请公公指点。”

德三压低了声音:“如今虽说召令未下,可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然拖得越久对你就越不利,倒不如釜底抽薪,从东宫脱身出来,之后的去处,我帮你安排。”

“多谢公公!”洪福昌大喜,而后又迟疑道,“只是该如何釜底抽薪?”

德三笑了笑,眸中却渐渐沉下:“太子殿下既对娘娘一片纯孝,何不成全了他。”

商丽歌同卫临澈一道登船。

他们从何爷爷那儿将新捕的鱼尽数买了下来,爷孙两个一直将他们送到长庚河下游的渡口,才同他们挥手告别。

长庚河下游汇入陵江江口,一路南下便可直达阆州。

商丽歌趴在船栏上,看着船身破开江水,翻出江浪如沫,似盐似雪。江域辽阔水天一色,偶见灰白苍鹭振翅飞过,叫声呱呱,野趣盎然。

这便是红楼之外的风景,山川河流城池人文,她都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不再是谁的附庸,她只是她自己。

商丽歌弯唇一笑,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舒心生动。

甲板上传来脚步声,商丽歌回眸望去,见是卫临澈缓步而来,一手提了点心,另一手拿了两个包袱,冲她笑道:“方才让人上渡口去买了些点心干果,后几日都在江上,再想吃可就吃不到了。”

说着又将包袱递来,一个是商丽歌带出来托他保管的,另一个却是新的。

“我看你那包袱轻得很,想是没收拾什么衣物,便顺道替你买了些来,你试试合不合身。”

商丽歌现下穿的,还是打渔的婶子送的旧衣,衣服略显宽大的确有些不便,商丽歌便也没同他客气,接过道:“多谢卫郎君。”

卫临澈挠了挠头:“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人,商姑娘不如直接称呼我临澈吧。”

商丽歌应下:“那你也别商姑娘商姑娘地叫了,就唤我……黎商。”

“好。”

卫临澈笑着,目光掠到商丽歌身后,却倏尔一顿。

商丽歌跟着回过头去,只见残阳西斜,为江面镀上金光粼粼,瑟瑟江红之中不知何时冒出几叶黑影,朝前头的大舟商船包抄而去。

商丽歌目中一沉:“这是……”

“不好,是水匪!”

之前曾听闻阆州江域一带有水匪作乱,官府出面围剿过几次,然水匪狡猾,次次闻风而逃,不想这次竟叫他们撞上!

卫临澈令船停下,然前头的水匪已然发现他们踪迹,扁舟轻快如箭,几息之间便已围过商船朝他们包抄而来,逼着他们往商船靠拢。

“警戒!”

护卫拔刀护在船侧,卫临澈带着商丽歌退到甲板上,沉声道:“跟在我身后。”

商丽歌没有多言,只紧跟着他。水匪人数是他们几倍,此时万不能再叫卫临澈分心。

夜幕吞尽江上最后一点余光,混乱之声骤然炸开。

只见水匪登上前头的商船,火把高燃人影杂乱,一时哭声震天。商丽歌呼吸微滞,渐渐抱紧了胸前的包裹。

下一秒,他们的船也跟着江水一颤,兵器出鞘的“蹭”音此起彼伏,夹杂着不知谁人的哀嚎和沉入江面的水声。

但闻一声熟悉的破空,商丽歌下意识偏头,箭矢钉入她身后的船板,箭尾凌凌犹自震颤,乱象伊始,如一锅沸水,彻底腾涌开来。

火光血色交织,登船的水匪越来越多,他们能退之地也越来越少。商丽歌一咬牙,将钉入船板的箭矢拔出,紧紧握在掌中。

蓦然有人影横刀而来,卫临澈拉着商丽歌避过,反手夺了他的兵刃,然左右又有刀光闪过,他将商丽歌一推,一刀一个,血色溅上手背,烫得他腕间微颤。

然他没有犹豫,生死之间,也容不得他犹豫。

商丽歌被推得踉跄倒地,还未起身,便有人伸手拽了她的包裹,商丽歌抱着不松,握着箭矢的手朝着那人狠狠扎下。

“嗤”的一声,利刃破开皮肉的声响在耳边炸开,眼前之人倒地痛呼,商丽歌趁此抱紧包裹起身,再次退到卫临澈身后。

江面之上乱成一团,蓦然从前方传来嘹亮的号角声,跟着翻滚的白浪由远及近。

“是节度使的军旗,我们有救了!”

这仿佛是一个讯号,水匪动作迅速地退回扁舟,在夜色掩映下飞速逃窜,不等官船靠近,便已无迹可寻。

从遇袭到脱险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年之久。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商丽歌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掌中血色粘腻,指尖发麻两腿酸软。

“是节度使大人亲自来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商船上的人欢呼雀跃,朝着官船上的人叩拜行礼,商丽歌抬眸望去,只隐隐看见船头上一道人影,似乎是个年轻男子,正朝商船上的人微微挥手。

“甘南节度使?”

“是他,甘南节度使沈望。”卫临澈同样看了会儿,又转头问商丽歌要了那支箭矢细细查看,不知想到什么,眉心微蹙。

“可有什么不对?”

卫临澈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些水匪用的箭矢箭头锋利,竟不比官造的箭羽差。”

说完,他又看了商丽歌一眼,沉声道:“方才不要命了?这包裹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拼了命护?”

商丽歌垂眸,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拼命,只是不能轻易放手。”

匪乱平息,商丽歌回到船舱中洗漱,将身上的血腥味洗去,又换了身衣服,随后坐到桌前将包裹打开。

身外之物若是丢了还可再赚,只是这包裹里还有好不容易才得回的大家玉牌和欣荣留书。

这两样,值得她视若性命。

商丽歌清点了包裹中物,蓦然神色一变。

少了一样,她的手札——

那日公子来寻,她情急之下将手札扫入床底,后来拿到玉牌烧了身契,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本手札,如今还在小重山的屋舍床底!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