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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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以寒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好在小区旁边的花店还开着。他挑了一大束白色洋桔梗,这种花盛开时是白色,但花苞是青翠的绿,花瓣边缘微微卷曲,让他一下子就想起邓远衣服上细细的荷叶边。洋桔梗开得饱满,他用指尖戳一戳,觉得这花柔软白净,像邓远的身体。

出电梯,他身上带着钥匙,却不想自己开门。

他敲敲门,很快就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这是邓远的独特的脚步声——他给自己买了双便宜人字拖,不太跟脚,走起路来就啪嗒啪嗒的。

“咔”一声门被打开,邓远后退一步,小声说:“你回来啦。”

徐以寒听得出,他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他穿了裙子。

是一条黑底白点的蛋糕群,从腰部到小腿,层层叠叠地垂坠着。这条裙子的上半部分是紧绷绷的吊带,使得他肩头和胸部的曲线一览无遗。他脱下人字拖,急忙换上一双水粉红的绒面高跟鞋,圆头粗跟,脚背上一条细细窄窄的蝴蝶结。

徐以寒登时喉头发紧,关上门,打量着邓远,轻声说:“这条裙子很衬你,姐姐,显得很白。”

邓远抿抿嘴唇,看向徐以寒怀里的花:“这是什么花?”语气有些雀跃,一双眼睛也睁得圆圆的。

徐以寒换鞋,笑着把花递给邓远:“洋桔梗。”

邓远双手抱花,徐以寒便趁人之危地圈住了他的肩膀,打进门起他的目光就黏在邓远的肩膀上,那肩头白皙圆润,皮肤微微泛着光泽。

邓远的裙子是低领,徐以寒从他的肩头一路吻到锁骨再到胸口,能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

“姐姐,”徐以寒抬头,碰了碰邓远的嘴唇,声音柔得像呢喃,“你这样真的很漂亮。”

邓远有点儿喘:“你……你吃饱了吗?”

徐以寒:“嗯?”

“厨房还有……没吃完的菜。”

徐以寒“噗嗤”笑出来,上一秒他还以为邓远会说“没吃饱可以吃我”之类的调情的话,敢情是真的在问他晚饭吃没吃饱。

徐以寒有些稀奇地问:“怎么有剩菜?你不是从不剩菜的吗?”

邓远像是有些委屈:“本来做了你的菜,结果你没回来吃饭,我一个人实在吃不完。”

他怀里还抱着徐以寒送的花,这语气简直是撒娇。徐以寒不过脑子地点头:“那我吃了吧。”

几分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一向不吃剩菜剩饭的吗?

而邓远已经在厨房为他热菜了。

徐以寒坐在餐桌前看着邓远,看他蛋糕裙的一层层裙摆在他转身时轻轻晃动,他像只小蜜蜂快要飞起来。徐以寒突然觉得那黑底白点的花色真好看,怎么以前会觉得土呢?这简直是风情万种。

没一会儿菜就热好了,半条清蒸武昌鱼,一碗炒菜苔,一碗紫菜蛋花汤,还有一个圆溜溜的红糖小馒头。

邓远在徐以寒对面坐下,双手捧着脸朝他笑,憨憨的,一副邀功等表扬的表情。

徐以寒才发现,邓远把武昌鱼鱼肚子的那一面留给了他。

徐以寒把所有菜都吃完了,这一顿夜宵把他撑得够呛,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这么吃撑过了。洗过澡,更是睡意全无。

而邓远已经捂着嘴打起哈欠,打完了还无辜地问:“以寒,你不困吗?”

徐以寒上前抓住邓远的手,胡诌说:“最近有点失眠。”

“啊?严不严重?怎么突然失眠了?”

“姐姐,要不今晚你来我屋睡吧,”徐以寒面不改色道,“你陪我说说话,也许我能早点睡着。”

凌晨一点半,当邓远已经困得熬不住、栽进徐以寒怀里的时候,刘语生的母亲被推出手术室。医生割掉了她的阑尾和一截大肠,所幸做的是微创手术,没有开刀。

手术是全麻,母亲还没醒,护士为她打上点滴,连接好仪器,叮嘱刘语生要按时为她翻身,点滴瓶也得一直看着,液体输完了及时叫护士来换。刘语生一一记下。

护士走了,这医院的夜晚陡然变得寂静。母亲住在三人病房,另外两张床上的病人都睡着了,陪床家属各自撑一张折叠床睡在走廊里。病房里还有张空折叠床,刘语生叫王叔先去歇着,他来照看母亲。王叔便点点头走过去躺下了,没一会儿就响起鼾声。

母亲虽然闭着眼,但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动动嘴唇,一会儿皱皱眉,刘语生按护士说的,用棉签沾了水为她轻擦嘴唇。他俯下.身看母亲,突然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她,好像从那件事——退学——之后,他就不太敢和母亲对视了,他对母亲总是很愧疚,同时也怕她一再提起那件事。

原来她已经有这么深的法令纹和抬头纹。

她今年51岁,丈夫早亡,独自拉扯儿子长大,她的人生已经过去一大半,却还是因为舍不得花钱看急诊而强忍痛苦。为了供刘语生上学,她向很多亲戚借过钱,她的亲戚,王叔的亲戚……后来又因为刘语生退学,她彻底颜面扫地。以至于——以至于今天晚上,竟然险些连应急的钱都借不到。

刘语生用力捏了捏鼻梁。

直到早上五点多,王叔醒了,揉揉眼睛,有些尴尬地说:“语生啊,你怎么不叫我起来换你去睡觉?”

刘语生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摇头道:“没事,我不累。”

王叔来换班照顾母亲,刘语生慢慢走出空气混浊的住院部大楼。折腾了一夜,他反而回光返照似的不困了,只是累,想在长椅上一坐不起,坐成一尊雕像。

刘语生慢腾腾地掏出手机,拨了赵辛的电话。

刚响两声,他突然反应过来此时才清晨五点多,连忙要挂掉,而就在指尖将将触及屏幕的那一瞬,电话通了。

“语生?”赵辛的声音很清醒。

“忘了时间,”刘语生觉得自己的大脑不甚清醒,说话都是一句句往外蹦,“不好意思。”

赵辛低低地笑了一声:“没事,我没睡,一直在等你电话——你家人生病了?”

“嗯,我妈,阑尾炎。”

“做手术了吗?情况怎么样?”

“做了,没事。”

“那你一晚上都没睡吧?”

“嗯。”

“你现在在哪?”

“我在,”刘语生愣愣地说,“椅子上。”

赵辛:“……我是说,你还在医院吗?”

“啊,是。”

“有人和你一起照顾阿姨吗?”

“王……我继父。”

“语生,”赵辛的语气温柔得像哄小孩,“那你回家睡一会儿,你不放心的话就少睡几个小时。”

“我……”刘语生按了按太阳穴,总算想起这通电话的目的,“我是想跟你说,钱我明天就还——不,最快今天下午就能还。”

“钱不着急,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买点东西吃,好不好?”

“那是你不着急,”刘语生鼻子一酸,也不知为什么,眼泪簌簌就流下来了,“我如果没退学,现在也不用着急。”

赵辛沉默。

刘语生捂住眼睛,哽咽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怪你,当年是我自作自受……我太累了脑子不清醒,不说了……”

然后他逃命似的,飞速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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