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夏子衿朱慈烺 > 第25章 潜龙待飞

我的书架

第25章 潜龙待飞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第三天晌午,琉璃堂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时朱慈烺正在内堂和许聪、方珍儿两人说话,就看见一位年轻的武将带着两个随从大步进来。许聪和方珍儿脸色一变,心里惊惧,以为是要带朱慈烺走的。方珍儿惊疑地看着来人,许聪慌忙迎了上去,陪笑道:“这位将军,您是?”

来人对朱慈烺一拱手,朗声说道:“宋王,本将军是大顺皇帝身边的亲信成虎。”

“原来是成将军。”朱慈烺因目前时局突变,不知为何对大顺的敌意削减了许多,见来人彬彬有礼,于是镇定地起身招呼道,“不知将军驾到,有何贵干?”

“宋王,我是皇上派来看望你的,代皇上顺便跟你告个别。”

“告别?”许聪和方珍儿吃了一惊。

“你们皇上要弃城走了?”朱慈烺讥讽地问道。

成虎淡淡一笑:“原来宋王也知道了。”

“现在京城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说吧,你们皇上准备怎么处置我?赐死吗?”

成将军听朱慈烺这么一问,冷笑道:“宋王太小看我们皇上了!我们皇上从来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说过不杀你,就绝不会对你动手,你多虑了!”

“那你们?”

成虎并未立即答话,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拿在手里,这才说:“事到如今,皇上也顾不得你们。因此吩咐我给你们一百两银子,让你们自寻生路!”

“李自成放我们出京城?”朱慈烺大出意外。许聪和方珍儿则惊喜不已。

“正是。大军明日就随皇上撤离北京,回我们的大本营,准备与满洲军决一死战。路途遥远,且必定战事不断,因此不便携带你们。以后,你们自生自灭吧!我们皇上已经仁至义尽!”说完,成虎双手递过银子。

听到这番话,朱慈烺心中五味杂陈,他迟疑片刻,忍不住问道:“你们,会打败吗?”

成将军傲然道:“实话说吧,当初我们来到京城,号称几十万人马,只不过虚张声势,其实只带了十几万,就拿下了紫禁城!我大顺还有几十万大军在陕西、河南、山西等地,现在撤退只不过保存实力,先与大军会合,再打他个落花流水!怎会战败!”

朱慈烺怀疑地问道:“你们真如此有信心?”

成将军又冷笑道:“自举义旗至今,我们大大小小也吃过不少败仗,但从来没有灰心丧气过,今日的力量,比往昔不知强了何止上百倍!为何没有信心?”

朱慈烺不无担忧地道:“满洲军,你们不可小视。”

成将军轻蔑地哼了一声:“而今大顺已经据有大半天下,区区鞑虏,何足挂齿!”

朱慈烺看着成将军不可一世的样子,心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心中一寒,只勉强一笑,再不言语。

成将军见朱慈烺并未回应自己的豪言壮语,遂语带讥讽地道:“宋王,恕我直言,你看我大顺军战败,此刻心中很痛快吧?”

朱慈烺缓缓摇头,正色道:“成将军此言差矣。凭心而论,此时我心中并不觉得痛快。”

成将军不满道:“那你因何长满洲志气,灭我大顺威风?”

朱慈烺苦笑道:“我只是担忧罢了。”

“宋王,那是你杞人忧天!不日你就会看到我大顺卷土重来,届时一统天下,国泰民安!”

朱慈烺心中隐隐忧虑,因此并不理会成将军的豪言壮语,冷冷道:“保护好你们大顺皇帝,我还要取他的人头!”

成将军也不示弱地道:“世道混乱,你这久居深宫的太子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假如你还能安然无恙,相信我们皇上也想让你亲眼看见他在紫禁城的登基大典!”说完,成虎再次递上银子,“宋王,本将军这就告辞!”

“小聪子,收下吧。”朱慈烺没有推辞。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那么仇恨李自成了。

成将军似乎也看出了朱慈烺的态度变化,于是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我使命已经完成,这就告辞了。宋王,以后你多保重吧!”他看一眼许聪和方珍儿,又说道:“皇上说了,你身边的宫人,可以由你带走。”

“多谢!”朱慈烺对成虎一拱手,发自内心地称谢道。

“你们随时可以离开。晚了,恐怕也对你们不利。告辞了!”成虎对朱慈烺一拱手,旋即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朱慈烺叫住他。

“宋王还有何吩咐?”成虎停下脚步。

朱慈烺犹豫片刻,认真地说道:“希望你们能打胜!”

成虎笑了笑,但没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看着他走远,许聪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不是希望李自成死吗?为什么又说希望他们能打赢呢?”

朱慈烺没有回答,喃喃地叹道:“满洲人进关,李自成战败,大明是祸是福?”许聪和方珍儿看到朱慈烺忧心忡忡,都不再说话。

此时,一直躲在屋门后偷看的慈焕慢慢地走了出来,他靠近朱慈烺,拉着他一只衣袖怯怯地问道:“皇兄,我们又要离开京城吗?”

朱慈烺听见慈焕发问,这才回过神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俯身对慈焕道:“没错,我们要离开京城。皇兄带你们一起走。”他站直身子,对着身边的许聪和珍儿说:“聪子,珍儿,你们有什么打算?”

许聪和珍儿对望一眼,聪子毫不犹豫地道:“殿下,那还用说,我们当然是跟着您了!”珍儿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头。

朱慈烺沉吟道:“外面兵荒马乱,你们跟着我……”

珍儿不待朱慈烺说完,抢先道:“殿下,你说过以后我们要同甘共苦的。”

许聪立即附和道:“没错,同甘共苦!”

朱慈烺摇摇头:“不,你们应该回家。不能跟着我四处漂泊。”他把手中银袋递给方珍儿,“这些银子,你们两人把它分了。”

方珍儿坚决地道:“自从我爹取了继母,奴婢已经没有家了!奴婢跟着殿下。殿下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奴才也是!”许聪毫不犹豫地道。

“你们……”朱慈烺感动地道,“我怕你们跟着我吃苦。”

许聪憨厚地笑道:“我们吃苦早就吃惯了,又不是没吃过。”

珍儿俏皮地笑着看了一眼许聪,表示赞同他的话。

朱慈烺见二人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好吧,我们一起走。不过话说在前,还是那样,什么时候后悔了,随时可以离开。”

方珍儿抿嘴一笑,打趣道:“殿下,你又来了。”

许聪见朱慈烺应允同行,也无比高兴,连忙问道:“我们终于可以出宫了!那我们去哪儿?”

“是啊,殿下,我们去哪儿?”

朱慈烺沉吟片刻,毅然道:“去南京。”

“南京?”

“对,去南京。南京是我朝留都,现在那边应该还无战事,虽然我在宫里又滞留了一段时间,还不清楚那边的情况,我们出去后尽快打听清楚。如果能到南京,复兴明朝就还有希望!”

方珍儿和许聪久在宫中,对于朝廷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知道南京有一套完整的朝廷机构,现在听朱慈烺决定了去南京,都大喜过望。

“这么说,如果能去南京,殿下就能登基吗?”许聪惊喜地问道。

朱慈烺摇头道:“不知道,现在什么都不清楚。我们目前要尽快离开这里,走一步算一步。”

珍儿道:“殿下说得对,那我先去收拾东西。”

见朱慈烺点头,珍儿快速地进屋去了。

许聪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我们今天就走吗?”

“是,越早越好。万一晚了,京城被围,想走也走不了。”

许聪点点头,又低头想了想,对朱慈烺叫了一声:“殿下。”

朱慈烺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便关切地问道:“怎么啦?”

“殿下,奴才舅舅在京城谋生,我刚到京城时,受舅舅照顾了几天。现在要走了,我想先去看看他,打个招呼。”

“你舅舅在京城?”

“是,舅舅年轻时害病,后来就腿脚不太灵便,在京城开着一个小铺子,勉强为生。奴才偶尔出宫一次,会去看看他。现在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奴才想去道个别。”

朱慈烺听他这么说,关切地道:“既然你在京城有落脚点,不如留下来照顾你舅舅吧。”

许聪有些伤怀地摇摇头道:“不了。舅舅还有个儿子,已经成家了,一家人凑合住在一起,奴才去多有不便,反而给他们添麻烦。”

“那好吧。你现在去吗?”

“是。奴才也没什么好收拾,我想趁现在珍儿收拾东西,我去房间取我两件衣服就走,去一趟,也不耽误。殿下意下如何?”

“也好。你舅舅家离皇城可远?我们一会儿如何碰头?”

“不太远,就在正阳门大街南头玉皇庙附近,我们两个时辰后在南坊的正义坊下碰面如何?奴才只去打个招呼,可能会先到那里等你们。”

“好吧,就这样说定了。”朱慈烺点点头,见许聪行了个礼就要走,忙叫住他,一边从银袋里拿出拿出两锭银子,递给许聪,“把这个带去给你舅舅。”

许聪见状连忙摇手道:“殿下,使不得,奴才自己有银子。”

朱慈烺生气地道:“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快拿着。”

许聪急道:“殿下,奴才这里真的有银子。”他从怀里摸出三四锭碎银,“您看,奴才没骗您吧?”

“这哪里够啊?”朱慈烺说着就把银子往许聪手里塞。

“够了够了!这些也够舅舅家用两三个月了,已经尽到奴才的心意。”许聪连忙退后几步,感激地道,“奴才给了舅舅所有的积蓄,以后还要用殿下的银子,也是一样的。殿下,一会儿见啊!”说着,壮着胆作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朱慈烺无奈地摇摇头,把银子放回银袋,转身进了屋。

他走进方珍儿房间,见她面前放着个敞开的包裹,里面有几件衣物,珍儿却手里正拿着一个簪子兀自出神。

朱慈烺一眼见那簪子晶莹洁白,虽然款式简洁,却显得异常典雅,不禁脱口赞道:“这簪子不错。”

珍儿闻声回过头来,眼里还有隐隐泪水,她勉强一笑,轻声道:“这是我身边最好的东西了。”

朱慈烺从她手里拿过簪子,一边端详一边点头道:“白如截肪,温润细密,毫无瑕疵。一看就知道是极好的羊脂白玉。莫非是何人赏赐于你?”

方珍儿摇头道:“我身份低微,哪有那个福分。是当年姑母奉命到田贵妃宫中送茶叶,恰逢贵妃喘疾发作,情况危机。姑母粗通医理,当即为贵妃按压耳穴,方减轻症状。贵妃娘娘甚为嘉许,就慷慨赏赐了这簪子给姑母。姑母过世之前,将这簪子留给了我。”

“原来如此。”朱慈烺递过簪子,感慨道,“我隐约记得也听说过此事,原来是你姑母救了贵妃!她竟然精通医道,真是令人钦佩。此物如此珍贵,可要收好。”

珍儿接过簪子,用一块布包起来,仔细塞在几件衣服中间,随后又在衣物下面摸了一下,在朱慈烺面前摊开手,俏皮地笑道;“殿下你看。”

朱慈烺一看,珍儿手心原来是几锭碎银子。不待朱慈烺说话,珍儿笑道:“我还有这些财产呢。”

朱慈烺笑打趣道:“哟,果真。”

珍儿敛起笑容,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进宫七年,就这点家产啦。其实我们平日里不怎么花钱,但每次逢年过节都要打典上级,所以攒不到多少银子。”

“逢年过节都要给上头的宫女送礼?”

“是啊,给管事的姑姑、公公,要他们照应,要不,就有苦头吃啦。”

“然后管事的公公、姑姑也得给上头送礼吧?”

珍儿无奈地说:“好像是。”她把银子塞到衣服下面,把包袱打了个结,朱慈烺递过手里的银袋道:“珍儿,等一下,把这个放在一起吧!”

珍儿站起身接过银子道:“我单独放在另外一个包袱里。”

朱慈烺奇怪道:“为什么?”

珍儿微笑道:“现在外面可能乱得很,我们分开保存好一点,万一丢了一份,还有另外一份。您说对吧?”她想了一下,从银袋里又拿出两锭银子,和自己的塞在一起。

朱慈烺笑道:“还是你细心。”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绸包裹的物件道:“对了珍儿,我身上还有件万万不能丢的东西,你说带在哪儿好?”

珍儿好奇地接过去说:“我看看。”她打开金黄色丝帕,对着掌心通体漆黑如墨、造型古怪的东西仔细端详良久,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螭吻,墨玉所制。我去南京,这东西可证实我身份。”

方珍儿惊讶地道:“真的?这东西看起来好奇怪。”

朱慈烺解释道:“这是螭吻。听说当时在陕西被发现这块玉的时候就是这形状,因为传说中螭吻是龙生九子之一,它可以驱邪避灾,带来平安吉祥,这玉又是千年难得的极品,因此进献给朝廷的时候父皇非常高兴,认为是天降吉兆,护佑大明。在我十岁生日那年,父皇封我为太子,并赐此物。”

珍儿感叹道:“这么有来头啊。那得好好收着,千万不能丢了。”她低头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道:“太子,奴婢有办法了!”不待朱慈烺回答,她俏皮地笑着道;“奴婢就将这螭吻挽在太子的发髻当中如何?”

朱慈烺大喜道:“真是个好办法!珍儿,你真聪明!”

珍儿有些得意地笑道:“这样既能时刻不离身,即使遇到坏人,也万万想不到发髻之中会藏有宝物。”

“正是。那就有劳珍儿了。我们速速弄好就出门吧,去西直门外正义坊与小聪子回合。”

“我就说怎么没看见小聪子,他去哪儿了?”珍儿奇怪地问道。

于是朱慈烺把许聪去与舅舅作别的事简要说了。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