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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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埴双手捂着脖子,痛苦地跪下,鲜血从他的指尖溢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源旃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只一刀,速度快到难以想象,连安埴这样的高手,也无躲闪之力。

源旃一,她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刀法?

从现有信息判断,源旃一并不是一个武学天才,可她到底为什么能有今日成就?

安埴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源旃一并没有试图理解安埴最后的心愿,收刀之后,她听到了无数的心跳声,持续时间很短,然后就是人群里爆发的各种声音——

她讨厌这种被围观的感觉,死的人又不是成顺谦,她并没有多高兴。

只是一刀而已,就像从前的无数刀,都是拿命苦练得来的,她不曾与人分享这些,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

杀了安埴,源旃一就是新的“天下第一刀”。

没有人敢阻拦新任天下第一刀的去路,即便是六家也不曾出面,倒是缮竹吩咐人唤来源旃一,二人一同乘坐马车回了昭明神宫。

源旃一这次出手,解决了六家的麻烦,成就了自己的威名,不过盛名之下,多的是麻烦,她也不在意。

她虽不在意,六家却不能不在意。于是便有人起了个头,说明源旃一的种种功绩,建议封赏。于是缮竹顺应人心,封源旃一为尧宁君,赐宅第一座,良田二十顷,家仆若干,另有各色服饰器物,装了几十个大箱子送到新的尧宁君府上。

不但如此,源旃一还升任殿前侍从武官教习,仍然佩刀上殿侍奉,只是大祭司格外叮嘱,因为主上如今以读书为第一要务,尧宁君身为主上信重之人,应当陪着主上读书才是。

于是,源旃一的日常便是留在宫中陪缮竹读书,同时兼任侍从,且因为神谕常常留宿宫中,那刻意挑选的尧宁君府,离昭明神宫虽然也近,却不能经常回去。

那些想来拜见尧宁君的人,十次便有十次是见不到的,后来渐渐打听到尧宁君常在宫中,这些人又不能到宫门外堵人,且洵都里的新贵也不止这一个,加上一些流言,这人渐渐地也就散了。等到源旃一终于有时间回去的时候,家门口已是门可罗雀,倒也省了事。

因为成顺谦引起的动荡扰了洵都好几个月,到了年底,渐渐平息。年后,又是一番新气象,六家开始筹划当今主上的婚事。

历来,主上的丈夫都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存在。因为按照传统,主上才是国事的最终决定者,主上的丈夫及其家族都要避嫌。一个男人若是还有些抱负,便不会选择成为主上的丈夫,因为一旦如此,就意味着他彻底失去参与政治的权力,终身束缚在宫庙之中。

神国的传统是一夫一妻制,作为主上的丈夫,主上在时,要留在主上身边陪伴,一旦主上驾崩,他是要到神庙里清修,余生不得再娶。至于生下来的孩子,随父姓便归属父系家族,随母姓便算作神族,这倒是遵循民间的传统。

从前,也有大家族的继承人愿意成为主上之夫,但那是极少的事,且基本上是极其明白的政治联姻。后世,勋旧当权,六家专政,为了强化同主上的联系,常常将自家旁系子孙送入宫中,或者干脆寻一不相干的勋旧子弟,只要出身过的去,相貌不至于辱没国家,便也差不多了。

所以,在婚嫁这样的人生大事上,缮竹并没有太多自主权,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所以,在六家送来的名单上,缮竹随便定了一个适龄男青年。

虽然洵都城里白日偷情、奉子成婚的事情越发多了,主上的婚事却要遵循旧礼,即夫妻婚前不得相见——若是从前认得,此刻也须回避,总之新婚之夜,当做头一次见面也就是了。

不过,这缮竹是真的没见过未婚夫的面,连画像也不曾见过一张。随着婚期越发的近了,缮竹反而焦虑起来。

她倒是想见见未婚夫。

以公开的身份出去,那是不行的,私底下偷偷跑出去,六家那边又该唠叨不休,且六家并不是很愿意缮竹微服出行,召未婚夫提前入宫更是不可,所以这旧礼却是不得不遵。

缮竹不甘心,她将目光投向源旃一。

虽然六家对源旃一也是防备着,但是源旃一到底是尧宁君、殿前侍从武官教习,这行动上还算自由,且又是缮竹信得过的人,去看看当今主上未婚夫是何等人物,最合适不过了。

她倒没忘记源旃一也是孤身一人,莫说未婚夫,便是连绯闻对象都还没有一个,但是她相信,六家精挑细选的男人,绝对入不了源旃一的脸,由此异常放心。

源旃一是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的。

从前是她自己选择与缮竹绑在一条船上,希望由此实现复仇的目的,如今大仇已报沉冤得雪,她却无法抽身离开,反倒是在权力漩涡之中越陷越深。若是缮竹没了夺回大权的契机,源旃一便可靠着现在的身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反之,还不知结果身首何处呢。

但是源旃一已经没有退路了,此刻背弃缮竹,不符合她的个性,且成继信还活着,总觉得事情尚未真正了断,所以无论缮竹让她做什么,都得尽力一试。

源旃一下的是生死决心,手上拿的是杀人的刀,如今却要去替人偷看未婚夫,这么新鲜的差事,总觉得脸皮还不够厚。

源旃一还是出发了。

缮竹的未婚夫出自翊武桓氏,一支不算显赫的旁支,倒也不是什么破落户,家主身上还有爵位,只是到这一代为止。若是这位家主的儿子能入宫成为主上的丈夫,按照惯例,这世袭的爵位还能再袭几代。

于是,这位高瞻远瞩的家主便献出了自己的第四子、族中排行第九,人称“桓九郎”的某公子。

源旃一仔细打听一番,得知这桓九郎正是弱冠之年,模样不错,品行倒也无大问题,只是有一爱好,闲来无事便要去那风月场所,招几个美人作画。

这桓九郎自十五岁出入风月场所,不到一年便出了成名画作,如今已是洵都城里有名的画师,尤其擅长画美人,不少勋旧家里都藏着他的画,有些人还眼巴巴上门求。但据说这桓九郎离风月场所,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一笔也不肯画的,所以传世作品其实不多。

因此,源旃一没能亲眼目睹桓九郎的画作。

她只能去那风月场所见一见人。

从前,师父为了锻炼她的脸皮了,颇费了不少功夫,所以源旃一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去那地方有什么不妥。

洵都城里最著名的风月之地,当属弦安街,那里有几十条大大小小的巷子,里面住了各色各样的人物,最合洵都这座城——藏龙卧虎,藏污纳垢。

无论白日黑夜,这年头去弦安街找男人、找女人的人,总是络绎不绝,只是目的各有不同罢了。既然有去寻欢作乐的,便有那捉奸拿脏的,至于一些不屑与之为伍的达官贵人,房中偷情、府外养人的事也不少,每天都要闹几出笑话,偶尔还有些入了史书,供后人做谈资的,也算是管中窥豹了。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源旃一真到了外边,反而没来由的心慌,大约是脸皮被那马车上下颠簸,着实薄了几分。

于是,源旃一准备下马车透透气,结果才掀开帘子,便瞧见了一个熟人。

神国历2745年暮春,寒意尚未褪尽,风里夹带着暖暖的湿气,午后阳光正好,尧宁君源旃一在马车上向殿上将军宣延韬招手,笑盈盈地邀他同游弦安街。

宣延韬当时准备去办件不要紧的公事,幸得尧宁君相邀,又听了缘由,便将公事延后,从容引尧宁君入弦安街。

事后回忆起那日的冲动,源旃一说不上原因,她究竟是为什么会作出如此举动,只知道当时见了宣延韬,觉得十分亲切,想着与他同游弦安街,应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很多事便是在这不知不觉中发生微妙的变化,然后彻底偏离方向。

宣延韬这个向导果然很称职,他很快就带着源旃一找到了桓九郎。

当时,源旃一和宣延韬在这边楼上,透过窗户看着那边二楼的桓九郎披衣散发,于美人环绕之中,潇洒作画,倒也有几分风流意思。

源旃一想着要如何将此情此景说与缮竹听,她口才不好,要是有人能作了画,那倒是直接明了,于是便将这个意思透露给宣延韬。

“这有何难?”

宣延韬要来纸笔,就着眼前之景,当时就作了一幅画。

源旃一在一旁仔细看着,这画虽然不甚写实,然而意境到了,桓九郎的脸也在上面,做的是什么事也清楚,总算可以交差了。

只是有一点,源旃一看来看去,总觉得这画似乎用了某著名春宫图的笔法,她此刻在兴头上,此意便自然流露出来。

宣延韬身子一颤,险些捏断笔杆子,差点儿废了一幅画,他抬起头,眼睛打量着源旃一,几分震惊,几分心虚,还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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