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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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立今日神国的那些人,当日不过是一些草莽,在困境之中艰难求生,一点一点打下后来的江山。后世的人为了表示不忘本,年年都在南山举行秋猎,忆苦思甜。

不过,当年的寡妇已经成为神化的圣母,她的血脉被称为神族,追随圣母的十八个人都拥有了姓氏,这些人的后代被称为“十八勋旧”。

两千多年的时间过去,神族和十八勋旧繁衍生息,几经起落,至今屹立不倒。只是近些年来太平的久了,区区一个西州康氏不足以影响洵都的安乐,奢靡享受之风自上而下,几乎将庄严神圣的南山秋猎变成了南山秋游。

每到那个时候,秋高气爽,白日里总是能见到湛蓝湛蓝的天空,甚少有云,一队又一队的人马自洵都各城门鱼贯而出,车马仪仗摆出十几里地。这些人到了南山以后,主上会入住南山行宫,像六家这样的勋旧则会入住南山的宅院,次一级的勋旧或借住或租住当地的民房,最末等的,便要如同随行大军一般,就地安营扎寨了。

缮竹按照惯例,先晋谒南山神庙,祭祀诸神。南山神庙虽不在洵都之中,但因为在历史上多次因为政治斗争而染血,平日里除了官府的祭祀、前来朝拜的信徒,更有许多文人骚客到此凭吊古迹,是一处天下闻名的地方。

缮竹从未参加过南山秋猎。按照惯例,神国供养的近支神族、有爵位的神族后裔,在年满十五岁之后,无故不得缺席南山秋猎。当年缮竹未满十五,她的亲姐姐说明年就带她去,结果明年还未来,灾祸却先到了,她家破人亡,被流放至烟瘴蛮荒之地。

去年,缮竹侥幸获赦,回了洵都,却是错过了南山秋猎的时间。今年,她以至尊之位驾临南山,不禁回想起亲姐姐的音容笑貌——

为姐姐平反之事,只是略提了一下,便遭遇重重阻碍,缮竹悲愤异常,却是无可奈何。

大祭司请缮竹去她的私宅赏花,源旃一陪着去,瞧见大祭司身边有一年轻女子,看起来却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

大祭司说,那是她最小的女儿,荣瑛从。

“老身这个小女儿,排行第七,不像她的哥哥姐姐,她不喜欢在神庙待着,却偏偏喜欢刀,尤其是殿前侍从武官的佩刀,一心想着成为侍从武官,侍奉主上。”

士族九姓很少有进神庙的,同样,巫族九姓的荣氏也很少见走军功一路的,但少见不代表没有。最近这几百年,士族和巫族任职的限制越发松了,源旃一不就是以巫族九姓源氏后裔的身份担任殿前侍从武官?

成顺谦往缮竹身边塞人,大祭司也坐不住了?

按照常理,缮竹确实没有回绝的余地,可是她说:“大祭司的女儿要做侍从武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首座一向关心侍从武官的人选,上次还说侍从武官的员额已满,无论是裁人还是添人,都得慎重行事,一定要让首座亲自挑选才行。”

缮竹说罢,正好听见隔壁院子传来丝竹之声,其精妙悦耳之处,便是昭明神宫的乐师也办不到。

曲罢,又传来宴饮喧闹之声,好不热闹。

在良久的静默之后,还是大祭司首先开口,“首座日理万机,着实忙了些,一些小事关顾不到,就应该让旁人去办,至于大事,还是集思广益的好。”

缮竹只好赔笑,却不曾表态。

这时,荣瑛从忽然站出来说道:“启禀主上,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请主上恩准。”

她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在源旃一身上停留了片刻。

缮竹瞧见了,只怕荣瑛从借故找源旃一的麻烦,但对方还什么都没说,也只好说:“只要是本座能做主的,但说无妨。”

荣瑛从便道:“臣女自幼习武,今日得见源侍从,不胜荣幸,想请教一二,请主上恩准。”

既然缮竹无法左右殿前侍从武官的任免,那也不勉强,只是,要外界公认的当今主上亲信源旃一接受荣瑛从的挑战,这一点,总是缮竹能做主的吧。

源旃一第一眼瞧见荣瑛从,便觉得不自在。果然,这个人就是来找麻烦的。

身世好,人也长的好,这样的人还要跟人拼命,真是不让人活了。

缮竹知道这事不好再回绝,但她担心源旃一,只好用眼神征求源旃一的意见。

“能得七姑娘赐教,是源旃一的荣幸,只是刀剑无眼,七姑娘身份尊贵,便是少了一根头发丝,源旃一也担待不起,可否,请用木刀?”

源旃一熟练地说出这样的话,自己觉得越发少了理想中刺客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别扭。

缮竹听到前面的话,还以为源旃一不准备应战,她想着这样也好,万一伤了荣家七姑娘,源旃一便会有麻烦,若是源旃一受了伤,她也觉得心痛,正思量着客套的话,谁知源旃一竟然应战了。

木刀啊——

缮竹与源旃一同住数年,她可是知道,源旃一就是捡根棍子,也是能打的野猪跑不了。

也就是听上去比用真刀好一些。

其实,源旃一也觉得为难,她本来不会刀术,后来练刀时几乎是搏命之态,其实没有太多与人交战点到为止的经历。可她既然下了决心,就得主动替当今的主上分忧,哪怕是受点委屈也得自己捱着,所以答应比试还不是最难受的,更要紧的是,接下来是要如何对待荣瑛从。

输?赢?亦或是平手?

大祭司对源旃一的提议很满意,当即命人拿来练习用的木刀,就在宽敞的院子里,命二人比试。

木刀的手感很好,窄身直刃,是殿前侍从武官佩刀的形制,分量也不轻,用的是某种名贵木材,果然是两千年来第一勋旧,家底就是丰厚。

源旃一暗暗感叹,再看场上的荣瑛从,虽然拿的是一把木刀,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初见时的荣瑛从,是神国顶级勋旧的的后裔,尊贵,美貌,但是并不骄纵。现在的荣瑛从,很有几分刀客的意思。

源旃一忽然觉得紧张。

她不知该用何种力道。

不知道对手的深浅,不能下杀手,这是最折磨人的手段。

荣瑛从先出的刀。

没有试探,第一刀便是要取人性命的意思,够快,够狠。

源旃一忽然兴奋起来,所有的顾虑一扫而空,对手足够强,她可以全力以赴,再不用瞻前顾后。

她挥刀迎了上去。

第一刀未能制住源旃一,荣瑛从并未气恼,反而眼中发光,攻势更为凌厉。

十三个回合之后,木刀相击,同时断裂。

这局,算是平局。

皆大欢喜。

源旃一瞧着荣瑛从面无愠色,一颗心终于放下。

离开大祭司的私宅,缮竹便要回行宫,结果一条大道被马车仪仗随从堵的严严实实的,殿前侍从武官正要清场,缮竹道:“那边不是还有一条小道吗?走小道。”

于是,神尊的全副仪仗浩浩荡荡地从小道回了南山行宫。

源旃一看的明白,刚才堵在大道上的,都是忙着去拜见首座长老成顺谦的。成顺谦的南山私宅就在大祭司私宅隔壁,只是到底没有洵都里的府邸气派,门口也站不下那么多人。

大祭司这时候请缮竹到她的私宅赏花,确实用意深刻。只是,大祭司宅院里的菊花品类未免太珍贵,也太丰富了些,更别说那些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珍稀名花。

数千年屹立不倒的洵都荣氏,专权二十年的首座长老成顺谦,很难说谁更好些。

源旃一知道缮竹不开心,可她刚刚耗费心神,一时还想不出那么许多哄人的话,便只好默默侍奉左右。

行宫之中建有高楼,缮竹登楼远眺,极目而视,又看见首座长老成顺谦的私宅,那一片连绵不绝的宅院,就是秋猎时神国的核心。

就算是这个距离,也能隐约看见那往来的人群。

缮竹换了一个方向,却瞧见男男女女,出双入对,都在那小山坡上看日落呢。

“姐姐,前些日子,长老们暗示我该找个人成亲,这样才算真正成人。可你看那边,有哪个是孤零零的?”

神国的主上不一定非要成亲,可一旦勋旧们有这个暗示,那便是在催婚了,历史上,很少有哪位神尊能够抵挡住勋旧的催婚,更何况是年少继位的神尊。

源旃一隐约从缮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酸意,她想安慰几句,忽然意识到自己年纪比缮竹要大,如今不也正是孤身一人?这话说不好,就得转到她身上,所以那到嘴边的话无声无息地收了回去。

缮竹倚着栏杆轻轻叹息,目光循着夕阳的余光,正好落在源旃一身上,“旃一姐姐,你说那么多青年才俊,哪一个是我的姐夫?”

这话,源旃一答不出来,只是她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当即吓得狠狠压下这个念头。

“人太少,事太多,要是能像他们那么自在,多好啊。”

缮竹定定地看着山坡上的人,金乌西沉,天色渐暗,那些人已经开始准备篝火。

所以,主上您是想联姻?

这话,源旃一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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