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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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达办完事一回府,便自觉地跪到泽叶面前请罪。

他这般诚恳无欺,倒让泽叶有些难做了。

“既然早已察觉不妙,为何不逃?”

李达低低地埋下头,重重磕在地上,嘴里道:“小人知错……”

泽叶抬腿踹向李达的胸口,直接踢翻了他,遂又拧住他的脖子,质问:“为什么要那样做?”

李达刚被踢得吐了血,还未缓过劲来,又被泽叶掐得窒息,痛苦地鼓着眼道:“小人此举,是为了……为了给大人立威。”

“哦,立威?”

像是对这说法来了兴趣,泽叶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眼睛示意李达继续往下讲。

“那个贱俘不知身份,胆敢恃宠而骄,一再疏慢大人,理应受惩。”

不知是疼得厉害还是怎么,李达眼角忽然滚下一滴热泪,“您忍得太辛苦,小人看不过眼。明明已经到手的东西,为何不能随意拿捏,还要温言细语管他愿不愿意?您要认清楚,他是战俘,不是祖宗。您大可不必对他那么好,那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有恃无恐。能上大人的床,是他的福气……”

李达翻了白眼,无法再说下去,只因泽叶已恼怒至极点,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咳——”

就在李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泽叶松了手。李达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咳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细眼却始终凝聚在泽叶脸上。

“大人……”

泽叶冷冷道:“你我主仆一场,我不杀你。收拾收拾,滚。”

李达惶然。

“是。”

-

穆清醒了。

泽叶从他眼中看到了仇恨的目光。

“永清,昨夜……”

穆清羞恼,双唇紧闭,怒瞪着他,冷白的耳根立时染上绯色。

泽叶难得嘴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我无心的……”

穆清强忍不住,倏然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淌满了嘴角。

“永清!”

泽叶恐惧,将他抱到怀里,捧着他的脸,压低嗓音:“你别动气,我不说了,不说了……”

穆清眼神凶戾,伸手死死抓住泽叶的衣襟,似乎想打他。不,是想杀了他。

泽叶看出穆清的愤怒,心里却慌乱无措,一句安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本来试图宽解穆清的情绪,不料多说多错反而惹得穆清更加生气,干脆闭紧了嘴,眼睁睁瞧着穆清在自己怀里昏了过去。

于是余半仙又被唤了过来。

余半仙支支吾吾老半天,才道:“穆公子他……情况不妙。”

泽叶不信,冷笑:“你耍我?”

早上才说穆清没有大碍,这会儿就改口说不妙了?是穆清的病情善变,还是这老头善变!

余半仙辩解道:“老朽怎敢耍弄大人,只是穆公子他确实……急火攻心,伤了根本哪!倘若他心头郁气不消,恐怕……恐怕命不久矣。老朽头一次见到有人将自己气成这样,差一步就见阎……”

在泽叶眼神的威慑下,余半仙将剩余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治好他。”

泽叶神情冷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满足你。”

余半仙拱手,面露难色:“谢大人,老朽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泽叶莫名发笑,“你居然只能给我一句‘尽力而为’?是我听错了吗?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别夸大其词吓唬人!”

“老朽虽一贯贪财好奢,但办不到的事儿终究是办不到,即使您拿刀架在我颈上,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其余的实在不敢保证。此病关键在穆公子,不在老朽。若是他执意赴死,谁也没办法救他。”

“你的意思是,他要死,我拦不住?”

余半仙重重地点了头。

泽叶身躯一软,手扶桌角,略有踉跄,险些向后跌倒。

原来他费尽心机断了穆清寻死的一切路子,到头来还是算有遗漏,依然留不住穆清的命?

-

不同于此前的安之若素,穆清开始绝食了。

一连两日,不吃不喝。

任凭泽叶如何劝说,他都不为所动。

哪怕泽叶狠心用粗,强行将饭食喂进他嘴里,他也会立即吐出来。

果然,对于决心要死的人,你一滴水都别想灌给他。

泽叶敲破脑袋,迟迟想不出对策,以致内心苦闷暴躁至极。迫于无奈,他使出最后一招,冷着脸对穆清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你若死了,我会将你吊在城楼上……”

不着寸缕地吊在城楼上。

穆清眼中微有异样,却一闪而过,淡然闻之。

他不怕。

现在不怕了。

泽叶那晚对他的羞辱程度,已远远胜过将他吊在城楼上的这句恐吓。

只是,时隔多日再次听到泽叶嘴里说出这句卑鄙无耻的话,他的心还是会难受。

他决心不再受泽叶的折辱,那就必须死。

见穆清完全不受言语威胁,泽叶才知道自己又一次失算了,顿时后悔莫及。

“永清……”他将穆清圈在怀里,下巴抵在穆清的额上,红着眼眶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混账,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知道我是舍不得的,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我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口不择言吓唬你,我快被你逼疯了永清……”

逼疯?

这个词戳到了穆清,难道被逼疯的不该是他吗?

究竟是谁逼谁!

“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依你。”泽叶垂眸看他,“除了放你走。”

既不让他死,又不放他走,那就是要继续折磨他的意思?

穆清懂了。

泽叶看他还是一副决绝等死的模样,心中非常不安。

人已经饿了那么久,照此下去还能坚持几时?

顾不得许多,泽叶当即命厨房熬了一锅融融的瘦肉粥。

他端着粥走近时,穆清很是镇定。

不过这份镇定瞬间就消失了。

“唔——”

泽叶将他两只手擒住按在胸前,掰开他的牙关,用嘴对嘴的方式喂他喝粥。

两张唇紧贴在一起,严密无缝。他不把粥咽下肚去,泽叶便咬死不松口。

泽叶太了解他,他素来喜欢干净,绝不会将自己嘴里的粥吐回别人嘴里。

所以,只要泽叶不松口,穆清就只能乖乖把粥咽下去。

果不其然,穆清别无选择地把粥咽了。

泽叶马上又含了一口粥,再次吻住他。

就这样,一口接一口,整碗粥都被泽叶消灭在穆清的腹中。

总算喂祖宗吃了一点东西,泽叶心情好起来,调笑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穆清的眼睛里写满了厌弃和拒绝。

泽叶将手放在他的腹部,轻轻摸了一下——

肚皮微鼓,有点饱了,甚好。

“再喝点汤。”

泽叶又喂他喝了安神汤。

穆清绝望闭眼,长睫一颤再颤。

心骂:败类!

……

泽叶就用这种方法暂时养活了穆清,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策。

虽被迫进食,穆清照样日趋憔悴,如今已瘦削得不成人样,到了风吹即倒的地步。加上近来天气转寒,他开始整日整夜地贪睡,极少有醒着的时候,终于再也用不到所谓的安神汤。

夜里,泽叶怀着不忍将他弄醒,喂他喝下一碗热腾腾的参汤。

“你手这么凉,是冷吗?”

泽叶握住他的手腕,对着他的手心连呼几口热气,又命下人在房内增加了两个火炉供他取暖。

穆清始终懒洋洋的,仿佛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泽叶拥紧他,剜心般道:“永清,你若好起来,我便带你去见爹娘。好不好?”

穆清猛的睁眼,灼灼地望向泽叶,却又缓缓合了眼,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当初裕军屠城,爹娘早该不在人世,泽叶摆明在骗他。

“你不信我?”

泽叶猜出穆清心中所想,索性豁出去了,“我明日就带你去。”

明知是谎言,穆清还是有所动容。

看泽叶能耍出什么花样吧。

第二日清晨。

泽叶带穆清坐上一辆马车。

穆清身上披着白狐裘,脚上穿着长筒绒靴。即使这样,泽叶还怕他不够暖和,将一个小巧精致的袖炉塞到他手里,笑言:“你捧着它,手就不冷了。”

泽叶正要吩咐家丁驾车出发,却遇宫中来了一行人,召他入宫面圣。

接了旨意,泽叶掀开车帘,对车厢内的穆清道:“永清,我需即刻进宫一趟,你待在马车里等着我,我很快回来。我答应过你的,不会抵赖。”

穆清淡漠地垂眸听着,并不作出一丝一毫的回应。以他这段日子的了解,泽叶貌似从不按时上朝,有时甚至偷懒不去,事事随心妄为,全然没有身为臣子的自觉性,根本不把裕王放在眼里。此一去,多半没什么好果子吃。

泽叶放下车帘,转身对一名手持宝剑的高大男子命令道:“列英,把人看好。”

列英点头:“是。”

泽叶折身朝王宫方向去了。

列英守在马车旁,寸步不离。

-

庆阳殿。

泽叶刚跨进殿门,一叠奏折便迎面砸了过来。

他往左边一闪,堪堪躲过。随即长揖行礼:“臣参见大王。”

裕王冷声道:“免礼。”

泽叶立直身子,目光瞥向地上的奏折,笑问:“不知大王因何动气?”

裕王形容枯槁,咳嗽着离开御案,一步步朝他靠近,“今日有多份奏章都在言同一件事。此事甚为严重,孤内中烦闷,拿不定主意,想听听爱卿的看法。”

泽叶道:“大王请讲。”

“祁将军尸骨未寒,却在昨夜被人掘了坟墓、撬了棺材,而今身首异处,竟凑不齐一个全尸。”裕王悲痛地叹了口气,抚胸道,“祁坤非但不得善终,且死无全尸……对孤忠心耿耿,为裕国征战四方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大将军,最终的下场为何这般凄惨?丞相,你来说说。”

裕王本以为泽叶会装模作样悲伤一回,然而……

泽叶淡淡道:“大王,这是命。”

裕王暗怒,“你的意思是,祁将军该死?”

泽叶答:“是。”

裕王色变,气急败坏地指着泽叶:“泽叶,你……咳咳……”

“来人,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数十名带刀侍卫冲门而入,将泽叶围住。

“大王这是何意?”

“够了泽叶!别以为孤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裕王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气得猛咳不止,直到咳出血来,“祁将军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至于连他的遗骸都不放过?”

“我杀祁坤,毁他尸身,理由只有一个,他曾重伤穆清。”

裕王手抖,气结:“你,你……就为了一个敌国贱俘,你就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好,好啊泽叶,你当真是受了妖人的蛊惑,忘记自己是谁了!孤就不该许诺将那贱俘赏给你,不该!”

“那孤呢?”裕王想不通,满面委屈,“孤自认一向待你不薄,你又因何对孤下手?”

泽叶眉心一紧,挥手示意众侍卫:“你们退下。”

数十侍卫迅速收刀,退守于庆阳殿外。

裕王瞠目结舌,他的心腹何时成了泽叶的手下?

泽叶笑对裕王:“我是川国王室中人。”

裕王蓦地跌坐在地,仿佛天已崩塌。

“您灭了我的故国,还屠了川国王城的百姓……我虽对川国无情,但良心实在有愧,非得做点什么才能心安。您说,我这样有错吗?”

裕王痛心疾首,哀叹道:“助孤灭川的是你,害孤的也是你……泽叶,你好得很呐。”

“看来臣解释得还算清楚,大王这下应该没什么疑惑了。”泽叶居高临下地看着裕王,“大王放心,在您驾鹤之前,臣会安分守己的。不过,您的遗诏我已拟好。您若着急去死,不用挑时辰,随时都可以,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当然,您若赖着不死,臣也无可奈何。”

裕王瘫在地上,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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