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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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沈荷亡母入万劫不复悬崖的迷药,混在百合绿豆甜水中。由一双白嫩嫩的小手端着,她用稚嫩的声音,可爱的模样,修饰了那碗注定苦涩的甜汤。沈夫人望着她天真的模样,没有任何怀疑,一饮而尽。

  天知,地知,死者知,魏氏知。魏氏一个激灵,是谁,是谁告诉了这个小贱人!

  魏氏正要说些什么,好几双手在她面前出现,填满她的视线,呸出的帕团再度回到她的嘴里。魏氏试着再次顶出,一团新帕又塞了进去,把她的口腔塞得漏不出一个字。

  魏氏被扶起抬了进去,能表达她情绪的仅剩下一双眼,写满恨与厌,刺穿沈荷。

  乱糟糟的场面,沈荷冷淡地看着交瘁不已的舅舅,她心细如尘,从舅舅紧张的话语中,能猜出几分他所谓的“倾覆”。魏延绅的罪,为何能使冯家倾覆?无非魏延绅和魏氏之间,有所关联,钱财流入冯家,舅舅洗刷不清。

  她清楚刘章回京的路需要更扎眼的政绩,所以为能制好陈皮糖,她请教梅娘,试了又试,配料改过又改,下足功夫。刘家春宴上,刘小姐暗窥曹方,女子最懂女子的心思,眼神骗不了人。她早知悉,春宴是刘夫人的幌子,用来满足女儿见一面曹方的幌子。

  有母如此,刘小姐怎会错过为曹方上京送别的机会。陈皮糖比舅舅更为可靠,没有辜负她的一番辛苦。一块小石头,投入河中,看来掀起了轩然大波。

  多少个度日如年的日夜,要结束了。沈荷却舒不出一口气,她微微一福,神情淡漠地选择离开,从口中慢慢吐出几个字:“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已经不重要。”

  “荷儿!你要去哪里!”冯泰的声音响彻,身周骤然无声,他黑沉着脸,手在虚空中张着,试图抓住自己执着在意的富贵,一家子的前程生机。

  沈荷端立,说的话一清二楚:“舅舅审过魏如英,问清她事实真相,有了处置她的办法,我自会说出雪儿娘亲的所在。舅舅说得对,他们与我无仇无怨,无辜的性命不应当消失,舅舅家中七十三条人命是生是死,全权在舅舅掌握之中。”

  她把问题抛还回来,冯泰错愕。

  冯泰嘴角在哆嗦,沈荷如此抓紧不放,他不得不开始动摇自己坚信的妹妹的死因。冯泰又想,他处置了夫人,当真能获知雪儿娘的下落?如果,妹妹的死另有别情,沈荷对他的恨,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她这是逼自己在做选择,冯泰马上又想。一边是保住女儿,保住冯家,一边是保住结发妻子……他该如何去选择,他该怎么办!电光火石间,冯泰有了个答案。多年的经商经验,已经能够令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去辨识出两方哪一方能够带来的利益更大,他的知觉让他做出了这个选择。冯泰皱眉,有意躲避开令自己惊吓的想法。

  冯泰先是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珊瑚禁步,抬眼欲言,瞬间,被前方沈荷冰寒的目光刺了一下,话顺着喉咙吞了回去。

  “时不我待,舅舅尽早做决定吧。”她走了,这样干净利落走,只余一句冷冰冰的话。冯泰没有上前拦她,无数双眼睛,看着孤高冰寒的身影离开荣青堂。

  冬日的第一场雪,一丝丝预兆也无。

  一夜过后,呼呼地风声里裹挟着细碎的雪花。

  十几个下人轮批守着冯府大门,没有人敢合眼偷懒,门外巷头但凡传来马蹄声,守夜人心中便是即刻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地捱着到天亮。

  天一亮,这些人没有获得解脱,反而更加煎熬。衙门夜里白天,何时来拿人,没人说得准。不忠于自己死活,忠于东家的下人,又能有几个。

  他们不是不想走,只是无奈身契绑着,走不了。

  昨夜风急,荣青堂的廊庑上积了层薄薄的雪,窗门上皆有雪,灰檐镀白,覆盖去原本颜色。堂前静悄悄,死气沉沉,仿佛经过昨夜的风雪,一切已经冻死,唯一的活物仅有风中飘舞的雪花,厚重如挥洒的白幡。

  没有生热炭的荣青堂,窗门禁闭着,冰窟一样冷。堂内摆设经历过一场浩劫,倒的倒,碎的碎,壁上不见石榴图,底下东是一片,西是一片,粉碎的样子,犹如堂内下过一场不为人知的大雪。

  魏氏满颊乱发,从鼻孔流出的血干涸了,她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下槽牙不停叩击着上槽牙。天亮了,一起照亮的还有她看着冯泰时,脸上狰狞的笑容。

  不远处坐在地面的冯泰,脸比堂外的雪白。小冠不知到哪去了,他披散一头的发,闭着双眼,没有任何表情。不人不鬼,五官僵硬得犹如尸体一具。

  好大的一场雪,有道是“瑞雪兆丰年”。城外开窗见雪的林家,高兴地唤家人一起看雪;城内十字街李家门前,四五个小童蹲在地上团雪团,相互淘气玩闹;浴堂街上,烟雾缭绕,一股花药的香热气息,融化了积雪;街市上,随处可见戴斗笠穿蓑衣的行人……

  的的确确是同样的一场初雪。

  长明巷外,冯府门前的雪没有人打扫,偶尔有路人经过都会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冯老爷宽厚,冯府的下人在善财菩萨手下做活,钱财只多不少。时常经过长明巷的人都知道,冯府下人扫雪比谁家下人都勤快。

  曾有人戏言,冯老爷要是雪天要出门,冯府门前的雪绝没有落地的机会。

  冯府门前也有积雪,奇观。

  外头的行人不知诺大的冯府,冻僵了。

  巷内忽而传来疾疾的脚步声,听起来脚步整齐。大门内,三个不停搓手来取暖的门房们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打手势,耳朵贴着门,静听脚步声。

  这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不再有声音,明显,来人在冯府门外停住了。

  当中一个耳力甚好,分辨出外头呀地一下,是压轿的声音。三人个个心惊肉跳,汗毛倒竖,只怕外头得人大有来头。有人当即出主意,要请元福来应对。

  其余两个头还没点下,门外已传来急促的擂门声。

  “开门!”

  “开门!”

  “开门啊!死了吗你们!”

  那个耳力好的双手伸到闩上了,却被另外一人死死按住,这一按,耳力好的不由迷茫,小声道:“好像是大小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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