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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箫声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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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凤歌在哪里呢?

她在十三里铺边上的山谷里。一个很幽静的山谷,经过几天的打扫收拾,已经看不清大战的痕迹。

树木凋零,百鸟萧瑟。冬天山谷里的风有些冷,易凤歌也瑟瑟的有些寒意。本来是想要去铁龙骑驻兵之地看看那些士兵们的,但是铁龙骑驻扎在二十里外,靠自己两条腿绝对走不了这么远,而骑马……易凤歌的两条腿,已经变成了罗圈腿。

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将军,也不是士兵。经过朝廷军队营帐的时候,她也看见了士兵们侧目而视,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自己是冒牌货……谁知道其中的真真假假?

就连云阳军里,也开始悄悄流传她是假冒的传言。不过,当日自己在云阳的表现实在太震撼人心了,所以,还没有人当自己的面来质疑。

对于这些,凤歌连笑笑摇头的兴趣都没有。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疲倦了,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了。

偶然步出营帐,鼻子尖却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于是,就将身边的一切都放下,自己一个人,循着幽香,慢慢的找到了这个山谷。

终于找到了暗香的源头了,原来竟然是悬崖边上的一棵梅树。老枝遒劲,稀疏的挂着几支早开的梅花。风吹过,那香气就有一阵没一阵的传过来,几片早凋的花瓣落下来,挂在萧瑟的草尖上,如同晶亮的星星。还有几瓣,却是落在前面一条浅浅的溪流里。冬天的水很浅,几乎滞成一汪凝碧。那花瓣就悠悠的荡漾着,竟然别有一番滋味。

看上面,又看下面,易凤歌的心突然有些动了。

易凤歌不是悲秋伤春的小女人。但是看着面前的风景,又正逢着萧瑟的心境,边忍不住有些心动了。一种凄伤慢慢从心底涌起,整颗心都慢慢凝滞起来,浑身的血液都不再流动。

正在这时,易凤歌听见了一缕箫声,似乎从极远极远的地方飘来,若有若无。箫声之中,似乎隐隐带有安慰之意。

易凤歌心中一动,抬头往前面望去。

箫声从悬崖上边传来,那男子,就坐在悬崖上边,梅树的另外一边。方才是被梅树与杂草遮住了身影。现在易凤歌走动了两步,就看见那男子了。

稀疏的花枝中,那男子的身影,恍若图画。白色的衣带从树枝间挂下来,微微飘动。那宛若图画的男子,恍若要随风飞去。

他看着易凤歌,唇边的箫声却未曾断过。

易凤歌看见了那眼神,温润的如同一汪碧玉。眼神里隐约含有询问慰问之意,易凤歌的心中,突然感到了一种极淡极淡的温暖。冲那男子微微颔首,眼神里略略带上一丝感激,易凤歌转过身,就欲离开山谷。

自己离开军帐太久了,而且,现在自己没有认识陌生人的兴趣。

箫声突然顿住了,易凤歌听到了悬崖上那男子的声音:“下面那位兄弟,这就准备走了?”

易凤歌抬起头,看着上面的男子。

那男子笑了笑,突然说道:“兄弟并非俗人,既然这样,为何连听一曲的兴趣都没有?”说话之间,他身子晃了晃,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那悬崖也不甚高,但是三四米是有的。那男子就这样一跃而下,手摁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借了一把力,减缓了下降的速度,顿了一顿,就这样跃到了易凤歌的身前。

易凤歌看了看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武功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炫耀的。”

那男子眉毛挑了一挑,似乎有些惊讶。片刻之后问道:“你见过,知道这个是武功?”竟然对易凤歌躬身,微笑道:“方才不该心存炫耀之意,请勿见怪。”

易凤歌退了一步,微笑摇头,说道:“我方才陷入心障,你有劝解之意,我还未曾道谢。你即便是炫耀也罢,不炫耀也罢,又何必道谢?”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如此,倒是在下拘泥了。”

易凤歌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二三十岁的年纪,眉眼清秀,极质朴温文的气质,与关之洲彷佛。只是关之洲的气质,是如同春天最美的湖水,温静不起波澜,却又深不见底。面前这个男子,却是如山间的大河,或者有平缓之处,但是平缓之下,隐藏着漩涡暗流。温文尔雅的眉宇之下,隐隐藏着桀骜不驯的气质。只是寻常人,根本看不出那种气质。只是易凤歌,因为她骨子里,也是全然的桀骜,因此一眼就看出来了。

心中不免揣测起面前这个人的身份,面上却是含笑:“方才萧曲,是否就是《梅花三弄》?”

那男子惊讶的看了易凤歌片刻,才道:“早在悬崖之上时,就知道兄弟不是常人。不过却不想兄弟居然知道曲谱。兄弟是一个寻常小兵么?”

“小兵?”易凤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是臃肿的棉袍,正是云国士兵最寻常的制式。微笑道:“兄台既然不曾自报身份,又何必喋喋盘问他人身份?”

那男子听出了易凤歌言语中的锋芒,不由哈哈大笑。说道:“也是,与兄台相交,总是略逊了一筹。我既然不曾自报身份,又何必喋喋盘问你的身份?”

易凤歌淡淡一笑,说道:“此处是驻兵之所。我出现在此处,并不奇怪。兄台如此穿着,却出现在此处,就有些奇怪了。”

那男子笑道:“也不甚奇怪。不过是想要进京,未想京城戒严,于是四处漫游,偶尔闻道梅花花香,就来此处访梅。未想军营之中,也有兄弟这样的雅人。”

易凤歌微笑道:“恐怕不是想要进京,只是想要看看此处军营情况而已。”

那男子微笑道:“兄弟真是笑谈。”

易凤歌依然微笑:“兄台气质,飘逸无双,定然不是商贾之流。何况战乱一起,道路之上,商贾绝迹。兄台如此穿着,也与难民搭不上边。若非豪侠剑客,就敌国奸细,兄台以为呢?”

那男子哈哈大笑,说道:“好眼力!”微笑道:“如今云国内乱,四周敌国,无不虎视眈眈。幸有铁龙骑,重新出山,封锁边境,苏国上官霁云,才无奈收手。我进京来,不过是想要看看铁龙骑军威……还有那个传说中历劫归来的易将军罢了。没有想到军队森严,竟然不易进入。闲暇访梅,竟然得遇兄台这样的雅人,此行不虚。”举起手中竹箫,微笑道:“行侠江湖数年,人都重在下武功而轻忽箫上本事,今天得遇兄台,竟然听出了箫音之意,庆幸非常。方才《梅花三弄》,未尽全篇,请为兄台演奏可好?”

易凤歌微笑道:“如此,是在下之幸。”选了一块石头坐下,微微闭上眼睛,道:“请罢。”

那男子将竹箫凑近嘴边,吹奏起来。在现代之时,易凤歌曾听闻过此曲,今日山野之中,梅林之下,再听此曲,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那男子的演奏,或者有些生涩,但是其中梅花的高洁安详,傲雪迎风的姿态,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曲终了,余韵袅袅。易凤歌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男子。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男子见易凤歌睁开眼睛,微笑道:“还望兄台品评。”

易凤歌微笑道:“兄台心中有事,箫声也就有些生涩了。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意趣都表现的极好。不过我曾听过一次,比兄台的更好。”

那男子却略略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兄台又何必打击。”神色之间,并无愠色。

易凤歌微笑道:“不过那一次的箫声,也并不出色多少,只不过是琴箫合奏,意蕴表现,更为充分。如此而已。”

那男子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将手里的箫放下,道:“在下倒也会些古琴,只不过要找个人合奏,也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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