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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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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最宠的长公主, 和亲信监察御史齐辂,双双死在宁阳城,他守护的地界?

只想想,蔺九聪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行, 绝对不行!”蔺九聪急得面色胀红, 断然拒绝, “我知道你们来宁阳城的目的,特意帮你们, 齐大人却要害死我, 公主, 你说这人还有没有良心?”

“你且受些委屈,本宫回京后,会替你向皇兄请功,蔺巡抚和胡知府的事, 牵连不到你头上。”萧青鸾许诺。

方才蔺九聪说话时,她就在想齐辂的目的。

虽不知他有什么后手, 但他们假死之后, 让蔺巡抚他们得意几日,再当头棒喝, 比直接绑他们入京, 要有趣得多。

“本宫同意齐大人的将计就计。”萧青鸾眸光往身侧落了落。

看见他被江水打湿的衣摆,蓦地忆起他冒着暴雨来江堤寻她那日, 皇命之外, 其实也有他自己对她的在意吧。

“这委屈我就怕没命受啊!”蔺九聪还是不放心,盯着萧青鸾问,“万一你们回去不及时怎么办?”

“那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了。”齐辂莞尔,朝蔺九聪摊开掌心, “借我些银子,我即刻带长公主回京。”

“齐大人,你不要太过分啊!”蔺九聪龇牙咧嘴斥道。

手上动作却很诚实,一把扯下腰侧钱袋,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叠银票,粗鲁地拍在齐辂掌中,没好气道,“回头记得还我!”

“谢啦。”齐辂曲起指骨掂掂分量,若有所思望他,“蔺大人随身带这么多银子,不会是防备蔺巡抚事发,好随时跑路吧。”

“……”好心借他银子,反被他猜中心思,蔺九聪被噎得说不出话,心下却在咆哮。

你这人实在是太讨厌!小爷为什么不开眼,要拿你当兄弟!

头顶太阳正烈,山道被高大浓密的树荫遮住,倒也清爽幽静。

两个人,两匹马,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

“待本宫死讯传开,茜桃、翠翘不知会多难受,万一她们想不开……”萧青鸾秀眉蹙起,望着前方齐辂的背影,有些迟疑,“要不,雇个人跑腿去送信?”

“公主放心。”齐辂侧眸,睥着她,“九聪会处理好。”

同意假死时,只想着来日痛打狗官的快意,此刻想到这些善后之事,萧青鸾突然有些同情起蔺九聪,他太难了。

想起他在暗室门口说的那句,每次都是小爷来替你善后,萧青鸾忍不住失笑,想必齐辂没少给他找麻烦。

“蔺九聪的身世,你可有查到什么?”若查到蔺九聪真实身世,待蔺家事发,她请皇兄放过蔺九聪,让他回归本家,也是对他的补偿。

“查到了。”齐辂答。

既已查到,为何不早些告诉她?蔺九聪在时,也没见他说。

他顿住,没有接着说下去,萧青鸾望着他端直的背影,心下生出一丝疑惑。

“公主可还记得,你也让臣探查陆修所在?”

“记得。”萧青鸾颔首,心口一跳。

莫非也查到了?

山道开阔处,齐辂勒马停下,等着她骑马过来,同他并驾,盯着她眸底山色道:“蔺九聪就是陆修。”

他语气平静,简单一句,似一枚石子投在萧青鸾心湖,波澜骤起。

蔺九聪是陆修,定国公家的公子,与她定亲之人?

这怎么可能?萧青鸾心下狠狠质疑,可一想到齐辂戏耍蔺九聪的情形,又忍不住动摇。

齐辂会不会是因为在意她,才故意瞒着蔺九聪的身世,还戏耍他?

思绪起伏不定,她微微仰面,惊愕地望着齐辂,不知该说什么。

“或者说,有人想让公主认为,他是陆修。”齐辂对上她眸中惊愕,含笑补充。

说完这句,萧青鸾紧绷的身形明显放松下来,齐辂唇角笑意更深,连眸底也透出笑意。

她心思那般简单,什么都写在脸上,让人恨不能将她狠狠拥在怀中护着,宠着。

可是,还不是时候,她从前过得不好,他也做得不好,总要让她多尝一尝被心仪之人追求的滋味,把她内心伤疤彻底抚平,才公平。

她这般好骗,他说让她重新认识他这个人,她便果真放下芥蒂,重新接纳他,齐辂心下暗骂自己,手段实在不光彩。

可他做够了君子,面对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做君子?做君子的时候,她与他总是隔山隔海,那还是做一回小人好了。

“什么意思?”萧青鸾不懂。

枝头林鸟飞起,惊落头顶常青树上的枯叶,叶片无声落在萧青鸾艳丽裙摆上。

齐辂垂眸,伸手拈起那枚枯叶,凝着卷翘叶片上干涸的纹理道:“有些人担心东窗事发,命不久矣,所以把蔺九聪推出来救命。若蔺九聪果真是定国公府唯一的公子,又与长公主有婚约,蔺巡抚便是有功,再大的过错,也罪不至死了。”

“那你如何肯定,他就不是真正的陆修?”萧青鸾想想,也有这个可能。

若当年蔺巡抚买子时,看出蔺九聪的身世,特意把他买在身边教养,以图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府衙卷房曾无故起火,烧毁一些卷宗。臣起疑,曾和九聪一道夜探主簿家,试图找到备份卷宗,却被胡知府带人围困,当晚便烧掉备份卷宗。”

那些卷宗里,会不会又关于他的身世?或许有,胡知府定然知道些什么。

齐辂并不着急,他们被押解入京后,他总有法子撬开胡知府的嘴。

“若非心虚,他们又何必两度烧毁卷宗?”

被他一解释,萧青鸾心下了然,又暗自叹息。

对方早有准备,看来真正的陆修就在宁阳城,否则他们也想不到这般阴损的法子,可惜暂时无法再查下去。

“你们被围困,怎么胡知府没做什么?”

监察御史夜闯主簿家,试图盗取卷宗,这样的把柄,足以让胡知府抹去齐辂在宁阳城所有功劳,他怎会轻易放过?

齐辂望她一眼,收回视线,双腿轻夹马腹,马蹄重新向前迈去:“情急之下,臣把九聪推出去,这才得以脱身。”

慢条斯理承认出卖蔺九聪,他竟然毫不心虚?

萧青鸾愣住,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他劲直的背影,一时哭笑不得,越发同情起蔺九聪。

原来,真正的齐辂不止是清傲冷肃的,每一步都算地极好。

监察御史带长公主游江,宁江无故涨水,将二人卷走,生死未卜。

胡知府亲自带人,找来数十条船,在宁江上寻了一日,也没寻着人,只得上报长公主遇难的事实。

夜深人静,胡知府亲手拿山石、河沙,把老藤后面,去暗室的洞口堵住。

“胡大人,你未免胆子太大了些。”蔺巡抚威严的脸上,带着怒意,“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先同本官商议?”

胡知府斟满酒盏,得意笑道:“蔺大人,那齐辂手里不知捏着我们多少把柄,早早把他弄死,也是为您好不是?事已至此,您只管按下官的说辞上报,圣上再怎么龙颜大怒,害死长公主的也不是我们,是心思不正的监察御史齐辂啊。”

说完,他伸手,碰了碰蔺巡抚酒盏外侧,叮地一声脆响,随即仰面饮尽,爽朗大笑。

茜桃、翠翘不敢相信。

燕七听到消息,更觉天塌地陷。齐辂奉命照看公主,人又住在行宫,功夫还比他好些。

所以燕七才放心连日在外,同国师的接生婆婆当邻居做戏帮忙,只因他无意中发现那位婆婆是装哑。

没想到,话还没套出来,公主却不见人。

行川、逐风也不能接受,他们家公子会游水,即便涨水,也不至身死,逐风去找蔺九聪,却也只得到齐辂已死的说辞。

二人在宁江又苦寻一日,燕七把周边山上也找遍了,无人见过齐辂和长公主。

“不行,我不相信公主就这么死了,一定有人暗害公主,我要回京城禀报圣上!”茜桃眼睛哭得红肿,咬牙对行川道。

“我也去!”翠翘目光决然,闪着泪光,“我要把供女庙之事也禀报圣上,也许公主就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他们灭口!”

“好,那就一起回京!”行川和逐风对视一眼,做出决断。

他们和谢家其他家仆不同,只听从齐辂一人。

如今齐辂或许身死,或许身处险境,他们决不能让公子不明不白消失,还背上害死长公主的罪名。

燕七本不欲与他们同行,想先回京城面圣,可又怕他们路上被人暗害,只得同行相护。

街头巷尾,胡知府命人张贴告示,提醒宁阳城百姓,近日去宁江务必当心溺水。

告示下,百姓们一圈一圈围着,有人指着告示问:“着上面写的什么?长公主和那位监察御史大人真的是在宁江淹死的?”

夏日炎热,游水之人屡禁不止,每年都有人淹死,却从没淹死过来头这般大的。

一位青衫秀才负手而立,郎朗念完告示,又听到有人小声道:“会不会是不小心冲撞了河神?还是长公主生得貌美,被河神带走做了新娘子?”

“你这么说真有可能!”另一人附和,“听说公主生得美艳无双,那位监察御史便折倒在她石榴裙下,这么多年没再献供女,河神身边无人服侍,带走长公主也不足为奇。”

“都胡说什么呢,还不快散了!”张贴告示的衙役还没走,在一旁听到,大声训斥。

人群散去后,旁边无人的窄巷中,衙役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丢到一名男子手中。

男子一副农户打扮,赫然是方才人群中第一个提到河神之人,他满脸堆笑:“大人,小的刚才说的好吧?”

“很好。”衙役点点头,手掌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去吧,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一定,一定!”男子笑着攥紧钱袋,转身就朝巷口走,喜滋滋准备去肉铺割几斤鲜肉。

忽而,颈后一凉,笑意凝固在脸上,脑袋耷拉下来,噗通倒地。

衙役躬身,把刀锋上艳红的血抹在男子衣襟上:“胡大人说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出了宁阳城地界,萧青鸾二人便快马赶路,两日后,便抵达另一座富庶的府城。

入客栈前,萧青鸾面露迟疑,顿住脚步:“要不,齐大人扮作是本宫表哥?”

齐辂凝着她,摇头:“公主表哥乃太后娘娘亲侄,臣不敢冒认。”

是吗?萧青鸾望着他,见他神色认真,语气也是敬畏,不像是在哄骗她。

“罢了,还是扮作本宫夫君吧。”萧青鸾叹了口气,便朝客栈门口走去。

夫君,极寻常的称呼,落在齐辂耳畔,听得他心口一颤。

若他日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再向圣上求娶她,能不能听到她软软唤一声夫君?

定好上等套间,安顿下来,齐辂起身道:“赶路疲累,公主先歇着,臣去买些东西,很快回来。”

日日骑马,指根、掌心被缰绳磨得疼,萧青鸾轻轻揉着,随口问:“齐大人要买什么?”

天色已暗,许多店铺已关门。

“去给公主买换洗衣物。”齐辂语气平静,似说着极寻常的一句话。

萧青鸾耳根却登时一热,脑中想起去宁阳城路上,齐辂给他买来衣衫,中间还夹着一件极艳丽的心衣。

“齐大人独自去买女子衣物,不会不自在吗?”

会,齐辂在心中默应,第一次替她买衣衫鞋袜时,他甚至没敢看掌柜的眼神,没等掌柜找银子,就迫不及待骑马走人。

“不会。”齐辂淡淡道,“一回生,二回熟。”

可萧青鸾不想再让他碰她的里衣,当下站起身道:“本宫和你一起去!”

“也好。”齐辂想了一瞬,答应。

燕七不在,她生得这般出挑,留她一人在客栈,也不放心。

街市不算热闹,道路两旁小摊位摆着各式小玩意,此地习俗与宁阳城不太一样,本地人做的小玩意也不同,萧青鸾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充满好奇。

走出街市,前面是比较大的店铺,衣铺掌柜正催店内伙计关门打烊。

齐辂上前唤住,姿态温润谦和,说了几句好话,掌柜才让二人进店。

一进店门,萧青鸾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位掌柜娘子,相貌温婉,膝头抱着个还不会走的小娃娃。

小娃娃倒不认生,看到他们进来,竟咧嘴冲他们咯咯咯地笑。

掌柜娘子起身,把孩子交给掌柜抱,冲萧青鸾道:“是小娘子要买衣衫,还是给你家夫君买?”

“我自己买,劳烦夫人替我挑些好的。”萧青鸾目光在孩子小脸上落了落,又收回,望着掌柜娘子道。

她随掌柜娘子去里间挑正好的衣裙,齐辂在外面,看掌柜拿拨浪鼓逗孩子玩。

分明听到白花蓝底的锦帘中,传来低低的赞声:“夫人生得好看,你家夫君也俊,你们还没有孩儿吧?将来,你们的孩儿不知道得多好看。”

孩儿,他们本来应该有一个的,齐辂凝着掌柜怀中孩子可爱的笑颜,指骨悄然攥紧,他不该凡事自己拿主意,终究欠她良多。

从店铺出来,萧青鸾手中捧着一只包袱,齐辂顺手接过来,替她拿着,听她讲掌柜娘子搭配衣裙的眼光有多好。

所以,她没有被孩子影响到吗?

齐辂悬起的心,暗暗放下来,她不再陷在过去的阴影里,很好,很好。

街市上,人比方才又少一些,二人并肩往回走。

月光清幽,灯影温暖,将二人身影一并拉长。

突然,一个半大少年从身后巷子里窜出来,也没看路,重重撞在萧青鸾肩膀上,同她擦肩而过,撞得萧青鸾踉跄一下。

“站住!”巷口传来一声厉喝,是位成年男子,看到萧青鸾二人,愣了愣,指着自家孩子道,“这么晚不肯回去,还撞到人,快跟人道歉!”

他声音很严厉,少年撞到人也心虚,赶忙上前施礼赔罪。

“没事。”萧青鸾摇摇头,扶着被撞的那一侧上臂往前走。

“要不要去看看大夫?”齐辂轻问。

“不小心撞一下罢了,我哪有这般娇弱?”萧青鸾笑着横他一眼,径直走进客栈。

套房中,有内室,有外间,外间置短榻。

齐辂在短榻上拿纸笔画着什么,内室里,传来萧青鸾沐洗的水声。

水声渐歇,久久没听到动静,齐辂停下笔,侧耳听着动静,怕她太困,在浴桶中睡熟出事。

“公主?”齐辂轻唤。

内室中,萧青鸾寝衣穿了一半,艰难地抬抬手臂,却还是抬不起来。

她闭上眼,懊恼又羞耻:“齐大人,本宫手臂抬不起来,没办法更衣。”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大概就是下午六点~谢谢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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